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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褴褛的乡人,却不忍去驳他,只道:“宗主有没有想过,抗粮之事可大可小。远的不说,崇明九年,富阳薛氏举宗起义,扬州刺史率众击之,薛氏溃败,男女无少长皆赴江水死,水为之不流。”
孙叔业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两颊染上一抹嫣红,咳毕叹道:“当今天下黔黎久经寇贼,父死兄亡,子弟沦陷,十室而九,白骨不收,这世道纵然苟活,又有何生趣可言?朝廷之师本该保民安境,却年年无功,反从小民口中掠食。士族在朝争权夺利,居官聚敛无度,在野求田问舍。天下并非一家之天下,说不定明朝孟烨的兵就打过来,这样的朝廷,护它又有何益?”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带着嘲讽的语气。
雁声最怕的就是这种人,他控诉的绝非一人一事,而是不公平的世道,天下积弊,实非一朝而成。他无言以对,子莺却忽然开口道:“孙宗主,临溪是否有人新近流徙至此?”
孙叔业一愣,旋即了悟,道:“你怀疑我被人挑拨,聚众作乱?”
子莺不依不饶道:“不然,那山上的武备是何人所为?城外沟渠是何人所开?那可都是最近才修的。”
孙叔业目光闪烁,一时不能回答。
雁声得他一打岔,略整思路,慨然道:“孙宗主,你方才所说,雁声都深以为然。只是牢骚的话也不必再说了。我来之前,傅大人已命精兵把守要隘,箭在弦上。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为孙氏计,宗主平息众人,解除武备,将临溪令交与我带走,今秋赋税,按规矩来,常赋之上再加三成,十中取四,绝不多收一厘一毫,此事就此揭过,权当没有发生,你看可好?”
他条件开得大方,这世道若处处有阳关大道好走,何必逼上梁山,正因为条件好,更让人怀疑,孙叔业不由思量起来。
一直站在门口倾听的孙季仁却嚷起来:“宗主,不能听他的,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放走临溪令,我们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好比授首之寇,岂容缓斧?如今奸吏峰起,符书一下,罪及比伍,举族皆夷啊。”
不想他粗人一个,腹中也有些文墨,说出口的话倒还有些道理,戕官无异与谋反,这要是有心构陷确实是可夷九族的大罪。子莺冷哼一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孙季仁叫他一噎,一时也想不出头绪。
子莺道:“天下公器,非可力取,苟无期运,虽项籍之力终亦败亡。你以为你振臂一呼,天下都听你的了?三吴内地,非用兵之所,况以偏隅一郡,何能为役?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孙季仁面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恨不得把这阴阳怪气的小娘皮一刀砍了清静。
孙叔业双眉纠结亦是思索良久,勉强笑道:“这可真是千古艰难惟一死了。白典签的话不知能有几成做数?”
白雁声胸口热血上涌,目光凛然一扫,朗声道:“家祖是淮南侯白简,素以狭义传世。典签虽然人微言轻,但雁声一言既出,重于千金。”
他话音里有逼人气势,叫人不由既敬且畏,孙叔业想坐困愁城倒不如放手一搏,然而他肩负一族之命,到底不敢轻信,道:“口说无凭,白典签敢立下字据吗?”
白雁声爽朗一笑:“有何不敢?”
于是孙叔业忙叫人抬进几案和笔墨纸砚来。白雁声大手一挥,笔走游龙,字字如金错刀,孙叔业在一旁看得入迷,只觉步步惊心,见他笔锋一收,不由对这少年另眼相看起来。
子莺远远站着,一手叉腰,似在暗中盘算什么。
白雁声写好了掷下笔管,伸手习惯性往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便笑道:“我那随身宝剑是荆州刺史裴秀所赠,便质押在孙宗主这里吧。”
孙叔业大喜过望,道:“如此甚好。”
子莺道:“孙宗主快将临溪令带来吧。”
孙叔业点头,命孙季仁去请人,白雁声见他们如此干脆,又怕他们玩花招,临溪令出事,便让子莺也跟着去,正合了他的心意。祠堂中只剩两人之时,雁声温声道:“孙宗主,此间无人,事情前因后果能否再与雁声详说,我始终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子莺随孙季仁去看临溪令。彼时天已全黑,山风习习,但见小巷蜿蜒,青石板路,家家虽然都是茅草覆顶,白粉涂墙,然而门户整洁,不见一点寒酸气。有的板扉未关严实,有乡人好奇探头来看,叫孙季仁斜眼一睨,又缩回门内。户户门前有水流过,点着松烟火把,抬头望去,山坡上燎原一片,竟然不知是天上星光还是人间灯火。
在狭窄的小巷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面前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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