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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昏迷期后,医生和蔼地对我说:“没事没事,过一段时间,你就能站起来了,根本没人能看得出来。”我:“要怎么样才能看出来呢?”医生想了想,说:“比如,你跑步的时候。再比如——这么说吧,只要你什么都不做,根本没人看得出来。”见我一脸沮丧,他又说:“我这话有点重了。放心,随便做,就是别做重体力劳动。”我:“我是重体力劳动者。”医生:“什么重体力?”我:“练武术的。”医生:“这——也好办,你以后可以打太极拳呀。”我只好点头称谢,医生很高兴,忽然一片愁云袭上了他的脸,说:“夫妻生活也算重体力劳动,你要一干,非被看出来不可。”我沉吟半晌,说:“那就不干了。”医生小声说:“倒也不必。可以尽你所能地干,但我建议你结婚找个处女,从一开始就让她形成错误概念,觉得这事强度不大。”我的第十一节腰骨骄傲地凸出,令整条脊椎弧度异常,医生的建议是,用一个枕头在腰部垫四个月,将它挤回脊椎的队列。我问:“这是乡村医院吗?”医生回答:“我们是第三世界国家,所有的医院都是乡村医院。”医护车将我送回上海郊区,从此我开始了静躺岁月。我的窗外是两棵石榴树,在我归来的时候,结满了青色的果实。不久后,我的窗外便会一片绯红。风水绝佳,房屋的主人本不该遭此厄运。
感慨一声,便睡着了。傍晚,我懵懂醒来,见到弟弟正站在窗外。
他依然是十岁模样,将食指放在唇前,说:“嘘——哥,是我。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去找爸爸。”弟弟消失后,我给北京打去电话。第二天中午,父亲出现在我面前。他已经有十五年没有出门,胖得像一个汉堡包。他头发斑白,脸色却红扑扑的,他在床上躺了有整整十五年,睡出了高血压和心脏病。
问他家里近况,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两眼呆滞,智商下降到最低标准,天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上海。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看我,一看就看了一个下午。我说:“爸,你来干吗?”他:“照顾你。”我叹了口气,说:“你还是给我雇个保姆吧。”我对父亲的办事能力颇为担心,但他还是成功地带回来了一个保姆。那是个二十一岁的南美混血女孩,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我将父亲叫到床头,问:“你怎么找了个外国人?”父亲:“她在人群中比较显眼。”这个南美姑娘进修中国文化史。我:“太委屈你了。我们要找的是个保姆。”她:“没事,一百年前我家祖上还都是奴隶。”父亲说:“上海是国际大都市,国际大都市的标准是,地铁里五分之一的人是外国人——这个说法较保守,应该是,在保姆市场,五分之一的人都是外国人。”我:“这些话你从哪学的?”父亲:“居委会大妈。”她一心想勤工俭学,但我还是将她回绝。我嘱咐父亲:“你这回一定要找个中国人。”两个小时后,父亲带回了一个十九岁的江苏女孩,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我:“实在对不起,我父亲总把学校当成保姆市场,耽误你学习了。”她:“我不是大学生,就是个保姆。”我非常奇怪保姆也会英语,她说:“这有什么奇怪,现在全国人都在说英语。”她每天四点起床,苦背英语,将我和父亲吵得神经衰弱。自从有了父亲,我就有了大便的需要。方法是,用一叠报纸铺在身下,父亲全神贯注地站在一旁,等拉出一截,立刻将上面的报纸上下一裹,撤走。一次完毕,往往有五六个纸包。
多年以前,父亲就有大小便失禁的毛病。也怪,自从他负责我的排泄,他自己的毛病就得到了收敛。他总是呆呆地坐在床边,一心一意等着我拉屎。
静躺需要修养,我有着丰富的经历,足够我老了以后回味,然而却无法应付眼前的无聊。
我静静地躺着,回忆我所经历的女人,她们并不能令我安宁。终于,我准备提高修养,对江苏保姆说:“你出去给我买些书吧。现在时兴什么就买什么。”我要了解当代,弄明白我为什么是这个处境。我作出了周密的计划,床上的四个月,令我博学多才,思想深刻。下床后,我将有不一样的人生,拥有空前的智慧和极高的修养。
江苏保姆回来了,她买的全是英语书。我怒吼:“为什么是英语!”她:“不是我的错,现在最时兴的都是英语书。”万般无奈,我学起了英语。我一天能背十个单词,当我背到三百个时,已经极度厌烦,很想坐起来一下。医生嘱咐,静躺不到四个月,贸然起床,在重力作用下,我的脊椎将永远畸形。但坐起来的欲望像骨髓里长了虫子,一点一点爬动,痒得我几乎疯狂。
为了应付我半夜如厕,父亲每晚睡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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