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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虽然在小姨家的房子里,我总是有一种潜移默化的恐惧感,但不可否认那里曾经也有很多温暖的片段。小姨父是个戏剧迷,而且嗓子很好,会唱很多农村样板的段子,也喜欢结交朋友,有一年秋天,双和铺的几位戏友都被小姨父组织起来,各自带上乐器和唱本,就在小姨家的伙楼里练戏。那段日子是我在双和铺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晚饭还没开始,就有人早早的过来,等小姨做好了晚饭,小姨父往往招呼那些早来的戏友一起喝酒聊天,我和小姨就坐在旁边听他们胡侃。我无比开心是因为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小姨和小姨父吵架了,而且吃完饭一直到睡觉前,都可以听到原汁原味的戏文,还有一群戏友间开过分玩笑爽朗的笑声,闻得到满屋子淡淡的酒香和舒畅的快乐的味道。
324 因为没有钱买乐器,小姨父只在唱戏的时候敲木板控制节奏,但是戏文都是小姨父和一位叫莲娥的中年妇女唱的。我记不得他们唱的戏文的内容,但我知道那时他们有几本很破旧的样本,小姨父总是临时修改唱腔和咬字,大伙儿跟着参详和建议。伙楼里总是热闹非凡,唱累了就在灯泡下抽烟解乏,喝茶吃花生。我那时候静静的坐在板凳上,凝望着那些微醉的戏徒,眯着眼睛忘情的拉二胡,吹唢呐,为了一句戏文的唱腔争得面红耳赤,觉得大人的世界里也如我们孩子一般,有时充满单纯平静的乐趣。
我称他们为“戏徒”,只不过那帮成日里练戏的大人并不像其他村里唱戏的班子经常获邀去某家的葬礼上唱几场,那样至少可以换些零用钱。我的小姨父组织的那帮票友纯粹的为了在一起唱大戏过瘾,似乎他们找不到比在一块唱戏更开怀的事情。是啊,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的煤窑很多都关闭了,靠去煤窑劳作为生的那帮汉子们突然之间不知道投向哪里,于是就扎进了或许从小就有的戏文梦里,如此投入的练习,不为出名,不为金钱,真的有些让人敬佩。
325 因为每天都要练习,那些经常带乐器过来的戏徒后来都把自己心爱的二胡,唢呐,小皮鼓摆在小姨父家的客厅里。我很想去吹那些唢呐,去拉那些二胡,但终究因为害怕小姨父发现之后不高兴,只偷偷的举起那枚唢呐,装腔作势的吹过,事实上那位吹唢呐的老者只摆下唢呐,却把响嘴带走了,唢呐根本吹不响的。那段时间这位吹唢呐的老者整日里不到六点就来到小姨父家,总是和小姨父喝酒到大伙来齐了,才去里屋拾掇起自己喜爱的唢呐,用毛巾擦半天才小心翼翼的从内兜里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里面垫着棉花,棉花上躺着几个金黄色的响嘴。我很喜欢看他吹唢呐,除了他总是摇头晃脑的夸张动作,我有些调皮的总是望他的腮帮子,我总以为吹唢呐的人该憋足满口的气,腮帮子该鼓得通圆,但那位老者吹唢呐时腮帮子不但不鼓,反而是往里陷的。
听戏的日子并不长,我倒是盼望他们这群疯狂的戏徒可以每日都坚持下去,可惜等到煤窑恢复生产,那些练二胡唢呐的汉子都放低自己的梦想,去现实里挣钱养家了。
326 那时候也有并不需要出门劳作养家的汉子,这是我一直看不明白的一种现象。我记得在双和铺的村头有一户人家,那家的汉子长得高大,却白白胖胖的,要说他也不是文化人,却整日里在家无所事事。但我知道村里的人都闲言闲语的有些看不起他,都说他是个吃软饭的。
我那时只以为那位汉子身体不好,承受不了体力活,才被人称作吃软饭的,还一度同情他被人这样批评甚至鄙视。但后来我才明白,吃软饭指的另有含义。如此想来,在九十年代后期的峦山寨里,似乎有不少这样吃软饭的汉子。
那些汉子们都健康,却并不出去劳作,只因为他们的妻子外出深圳或者广州打工,每月可以寄回来一笔不少的钱,那些慵懒没出息的汉子就在家里带着老人和孩子。也有很多人说有些出去打工的妇女从事的并不是正当的行业,由此更加瞧不起那些汉子。
327 我很想知道那些没出息的男人每天生活在怎样的“安逸”里,究竟觉得自己生活的有没有价值。那些外出的妇女往往为了孩子,或许拼命挣到的钱财都寄回来,因为那个村口的汉子不久之后就新建了楼房。我不愿意说那些妇女的艰辛和悲哀,也不愿意说那些汉子的没有责任和失败,或许这就是生活的窘迫和不可理解。我有一段时间也极度鄙视那个村口整日里悠哉的汉子,但我后来不鄙视了,因为我看不到他脸上有笑容,也看不到他在众人面前自信的抬头,我想他一定也自责过,也一定痛骂过自己,只是可怜了那些外出的妇女们,承受了她们原本不应该承受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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