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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一个人吗?”她喊着说,喊的时候,带出一种失望的神气,但是她脸上一红,同时有点亏心地低声一笑,证明了她那种神气是虚伪的。“姚伯大太呢?”
“她没来,”姚伯屏声敛气地回答说。
“我要是早就知道只你一个人在这儿,早就知道咱们两个又可以有现在这样一阵清闲甜美的时光,那有多好哪,”她郑重地说。“一种快乐没能预先知道,就等于白糟蹋了一半;预先盼望它,就等于把它加倍。我今天连一次都没想到,今天下午能单独跟你在一块儿,而事情真正存在的那一会儿,又很快很快地就过去了。”
“实在是这样。”
“可怜的克林!”她很温柔地看着他的脸说。“我看你闷闷的;你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吧。不要管事物的实情——咱们只看事物的外表好啦。”
“不过,亲爱的人,咱们以后怎么样啊?”他问。
“仍旧照着咱们现在这种样子过呀——不管将来,只会晤了一次再会晤一次,就这样过呀。啊,我知道,你老想那个——我能看出来你老想那个。可是我叫你不要想——成吗,亲爱的克林?”
“你也正跟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们立身处世,总是不论碰到什么地位,都能随遇而安;男人们却总想创造一个世界,来顺应他们自己。你听我说,游苔莎。有一样事我决定不想再迟延了。你那种把‘攫取现在’①当作就是智慧的态度,我今天不感到什么兴趣了。咱们现在这种生活状态,一定要很快就结束。”
① “攫取现在”:原文是拉丁文,“Carpediem”,出于罗马传人贺拉斯(公元前65…8)的诗句“Carpediem,quamminimumcredulapostero”,意思是:攫取现在,尽力少信明天的事物。
“这都是你母亲闹的!”
“不错,但是并不能因为我告诉了你这个话,我对你的爱就差了;本来你应该知道。”
“我早就替我的幸福担心了,”她只把嘴唇微微一动说:“我的幸福太浓烈了,消耗得太猛了。”
“还有希望。我还有四十年的工作能力哪,你怎么这么早就绝望了哪?我现在不过是转折不利就是了。我愿意一般人不要那么容易就承认,没有平稳顺利,就没有进步发展。”
“啊,你这是想到哲理一方面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啦,这些叫人愁闷、叫人绝望的种种波折,从某一种意义来看,也叫人欢迎,因为有了它们,咱们就可以把命运所喜欢拨弄的残酷椰榆,看得无足轻重了。我曾听说过,有些一下得到幸福的人,一心只怕不能活着享受,焦虑而死。我近来觉得,我就有那种焦虑不安的奇怪心情;不过现在可以不必那样焦虑了。咱们往前走一走吧。”
游苔莎的手,早已经为克林把手套脱下去了,克林就把它握在他自己手里——他们就喜欢这样光手握着光手散步——领着她走出了那一片凤尾草。他们那天傍晚顺着山谷走去的时候,就是一幅受潮高涨的美丽画图,太阳从他们的右方斜照着,把他们那憧憧瘦细、高得像白杨似的一双人影儿,远远地投到常青棘和凤尾草上面。游苔莎走来的时候,满怀幻想地把头往后仰着,满眼含着欢悦、佚乐的凯旋神气,表示她自己个人,没有借别的帮助,就把这样一位在造诣、容貌、年龄各方面都完全和自己是一对儿的人物拢到手里。至于那位青年那一方面,他在巴黎带回来的那种灰白气色,和他那体验世故、思索一切的初步痕迹,现在已经不像他刚回来的时候儿那样明显了。因为他生来就健康、精壮的坚强体魄,已经有一部分恢复到原有的程度了。他们当时往前走去,一直走到荒原低地的边界,荒原到了那儿,就变成了沮洳的湿地,和沙泽地混合为一了。
“克林,我得跟你在这儿分手了,”游苔莎说。
他们于是站住了,预备互相告别。他们眼前,一切一切,都在绝对的平面上。夕阳正落在地平线上,从平铺在淡碧柔和的天空下面那些一层一层红铜色和紫丁香色的云彩之间,散出了光线。所有地上那些背着太阳、露着阴面发暗的东西,全有一种紫色的暮霭笼罩,同时一群一群嘤嘤啜泣的蠓虫,衬着暮霭,放出亮光,像火星儿一般,往上飞起,各处翻舞。
“哦,跟你分离,真太叫人难受了!”游苔莎忽然很痛苦地打着喳喳儿说。“你母亲对你的影响恐怕太大了;我要得不到公正的批评了,人家要说我是一个坏女孩子了,那个女巫的故事,更要把我显得坏上加坏了!”
“没有的事。没有人敢说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