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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心的御座之上,仄仄的病体总像要从座位上滑下来,浑身没有气力的样子,看起来连衣服都撑不住。他有气无力地对高、张二人说:“今天朕找两位爱卿来,是商讨平息广西匪患的对策。广西匪患剿了三年,不但没有剿灭,反而越剿越多,两位爱卿说,症结在哪儿呢?”
高拱望了张居正一眼,回答:“启禀皇上,依老臣之见,其症结在用人不当。”
朱载垕问道:“用人不当?朕听说,现任的两广总督李延,是你的门生?”
高拱道:“是,这个李延,老臣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但谁知他庸碌无为,城池连连失手,现在若再不将他撤换,广西匪患恐怕就难以收拾了。”
朱载垕问:“换谁呢?”
高拱道:“张居正推荐了一个人。”
朱载垕问张居正道:“你推荐了谁?”
张居正答道:“殷正茂。”
朱载垕问高拱:“你觉得这个人能否胜任两广总督一职?”
高拱的回答颇让张居正意外,连朱载垕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老臣认为,目下朝廷中,没有比殷正茂更合适的人选。”听他这么说,朱载垕觉得事情比自己料想的要好办很多,两位阁老达成一致的事情,他也就不必深究了。
出门后,张居正向高拱致谢,高拱说:“叔大,上次你对我说的话,我一直在反省!官做大了,顺耳的话听多了,慢慢地就失去了判断力。但我后来仔细想,叔大,你说的是对的。现在像你这样直言不讳的诤臣,可是越来越少了。”闻此言,很长时间以来的不快都在瞬间烟消云逝,张居正感慨道:“首辅,我这个人是急性子,过去有些话说得不得体、有些事儿做得不合适,还望首辅海涵!”高拱也以很久未有的谦逊,微微颔首答道:“叔大,这本来应该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啊。”
在朱载垕看来,他没想到高拱在擢用殷正茂的问题上能如此宽宏大量,登时对高拱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尽管孟冲在他身边说什么“那殷正茂是张居正同年,他俩要是联起手来,高拱还能有好果子吃?”之类,但朱载垕相信高阁老没有那么愚蠢,给自己挖坑往里面跳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高拱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在病中处理了一上午政务,朱载垕懒得在这件事上再费脑筋,靠在龙榻上哈欠不断。孟冲在一旁抱怨道:“这些个太医,真是糊弄人,给皇上治病,连皇上的哈欠,都没治好,这叫什么太医。”正说着,小太监捧着药碗进来,呈给朱载垕早晨的药,朱载垕伸嘴抿了一口,“呸”的一口吐在地上,骂道:“什么药,苦得钻心哪!”孟冲一跺脚,朝小太监吼道:“还不快退下!”
孟冲上前一步,谄媚地对朱载垕说:“万岁爷,苦着你了吧?”朱载垕皱着眉叹道:“唉!朕苦的不是嘴,而苦的是心,朕的病要是一天不得好转,就一天不能见到奴儿花花,真是急死朕了!这太医,朕对他是不抱什么期望了。”孟冲眨巴着眼睛说道:“不如这样,奴才给万岁爷另请郎中?”朱载垕道:“太医都治不了朕的病,还上哪儿找郎中去?”孟冲说:“这可不一定,奴才认识一个道人,叫王九思,据说在崆峒山上长期修炼,会炼神丹妙药。”朱载垕问:“管用吗?”孟冲道:“这个,奴才不敢打保票,但这个王九思,的确在江湖上名气大着呢,很多疑难杂症都被他治好了,人们称他是扁鹊再世。”“病急乱投医”,朱载垕心里活动了几分:“真有那么神?”孟冲道:“他的师傅王金,曾被嘉靖皇帝封为御医,专门在南苑为老皇帝开坛炼药。”朱载垕吩咐道:“既如此,就让这个王九思进宫来,替朕诊断诊断。”
从紫禁城回到家的高拱不顾疲倦,差人叫来了魏廷山,告诉了他刚刚发生的这件大事。魏廷山表示,他认为高拱同意启用殷正茂绝非明智之举,这样一来张居正就如虎添翼了。张居正并非是甘心久居人下之辈,表面上,他对高拱一味承应,暗地里却在磨拳擦掌,与之较劲。在用人上,只要有可能,他推荐的不是同乡,就是同年或门生。举荐殷正茂,正是出自他培植朋党的私心。高拱道:“老夫这也是无奈之举,张居正三番五次举荐他,我要是顶住不用,别人会指责我堵塞才路,不肯为朝廷进贤用贤。何况殷正茂这个人,在朝野上下议论很大,原也在可用不可用之间,我现在启用他,一则可以堵塞政敌的嘴,二则还可以观其后效。他如果真有能耐剿灭叛匪,这知人善任的美誉,少不了有我一份。他如果是个银样蜡枪头,对不起,我就得先礼后兵,新账老账一块算。”说着伸手一挥,做了个“砍”的动作。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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