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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的野炮和榴弹炮,刮风般射击着。炮手脱光衣服,只穿裤衩,测距,瞄准,装填,拉火,校正,一次齐射,又一次齐射。因为吃了日本人大炮一天一夜的轰击之 苦,埃拉扎上尉用起炮弹来毫无犹太商人的吝啬之心。他们一边打,一边骂日本免崽子。一门炮打红了炮管,埃拉扎随手从沙地上拾起两瓶白兰地酒浇在炮筒上。一 门炮的炮栓弹簧松了。他脱下皮靴,用鞋底猛击炮栓,居然一直打了下去。
陆战队的士兵们这回可学乖了。他们宁可在狐洞中等待,也不愿冒着敌人的火力冲锋。人有了依赖就会丧失主动性。
终于,埃拉扎少校在步话机上告诉艾伦·李:“还有五次齐射。”
艾伦现在有一百多名杂牌士兵。他把他们分成三个排,命令塞克鲁西斯、罗克韦尔和一个叫贝尔热的两栖车驾驶员担任指挥。他们都没睡好觉,疲劳、肮脏、痛苦,渴望早点儿离开这块鬼地方。
最后一次齐射刚完,艾伦一声呐喊,百十名士兵一跃而起,拼命向前冲,一步也不停留。他们冲上跑道边缘,冲过五十码宽的水泥跑道,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许多人喊着印第安人的作战口号。
日本兵呆住了,居然没放枪。也许是持续的炮火麻痹了他们的神经,也许是他们不相信美国人竟会如此英勇。战场一下子静下来,空中回荡着美国大兵狂热的喊声。
美军冲过主跑道一半儿的时候,敌人的机枪响了。开始是一挺,接着就有七八挺加入合唱。艾伦的人不断地倒下来,痛苦地嚷叫,请求同伴把自己带走。有人没经验, 想卧倒在跑道上暂避一下飞蝗般的枪弹。艾伦‘李大喝一声:“楞什么?这儿又没女人!快冲,快点儿5你找死呀!”他甚至在一个迟疑的士兵屁股上踢了一脚。他用冲锋枪扇面地扫出去,用障碍赛破纪录的速度第一个冲过了主跑道。
他跳入一段倒塌的盖沟,第一眼就看见两名日本兵蹲在九二式重机枪后面射击。他用冲锋枪向他们射去,竟然没打上。他想起老兵中流传的一句话:“越近枪越打不准。”
他卧倒,投出两枚手榴弹,同训练科目一样,炸毁了那挺机枪。这时候,他的士兵也纷纷跳入战壕和弹坑,同狐洞中和碉堡中的日本兵进行短兵相接的肉搏。一阵匕首 戳肉声、枪托砸头盖骨声、咒骂声、惨叫声和闷哑的枪声之后,艾伦他们终于拿下了跑道南方的阵地。日军全部战死,其中一些人用手榴弹与美军同归于尽。
艾 伦·李擦擦险上的汗和血,他也搞不清是谁的血。贝蒂欧岛上的战斗一直激烈而不间断,如同把一群角斗士投入一个满是狮虎豺狼的竞技场中。大门一关,人和兽要 斗到死去方休。他看看他的人,每个人都在修补工事和战壕,整理武器弹药。他们已经冲过了主题道,也就是说已经从鸟腹位置将贝蒂欧一截为二了。
他再向南方望去,啊!一望无际的灰蓝色的大海,远方就停着霍兰德和希尔庞大的舰队。他们已经冲过了贝蒂欧,从礁湖一岸冲到了海洋一岸,整个五百码路程,几乎象从旧金山到东京一样遥远。
现 在,他终于看到了海洋,他胜利了。他想起那个关于男士和海洋的历史故事。他的历史课不好,只记得在很久以前,一个无畏的希腊步兵军团被雇佣到波斯国作战。 战斗失败了,他们的雇主已经投降,但希腊战士是决不投降的。他们仍然保持着威严的方阵,从中亚内陆的草原上向欧洲撤退。连敌人也畏惧他们,只能跟随着他们 低吼。他们经历了人世间最大的苦难:饥饿、干渴。伤兵的拖累、敌人骑兵的袭击、疾病和沮丧,终于用磨烂的双脚跋涉千里,走到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对岸就是欧 洲,就是故乡。于是他们每个人放声高喊。艾伦·李也象他们一样放声高喊,用巴尔干的乡音喊出激奋人心的大海的名字——“克拉拉——克拉拉——克……拉 拉!”
他的弟兄们也跟着喊起来。喊声招来一阵机枪子弹。塔拉瓦还没有被占领。
黑人士兵斯潘塞·吉姆躺在狐洞中哼哼。他的肺部中了一颗子弹,血浸透了军装,渗入灼热的沙土里。他勉强用急救包把自己的伤口草草扎住,然后侧卧着。他在“电流”行动中的职责已经尽到了,现在,他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末日。
他试图去想一些事,好忘却胸口的痛楚。他的家在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小镇上,母亲生了八个孩子,其中三个早夭。春天,他们镇上的草地美极了。乌鸦在新翻过的田陇 上飞翔,留下飞掠的黑色阴影。春风荡漾,花香、草香和镇旁小湖中那股暖洋洋、酸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