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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行当里, 都讲究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而今他也唱了出夜奔, 不是林冲,却是红拂女,是卓文君。
不知是人生如戏, 还是戏如人生,他这一辈子,就像是一场戏。这些年,他念唱作打,从杜丽娘到柳梦梅,一个人把生旦的戏都唱尽了。
隔世经年,光影流转,如今,就差了一个谢幕。
已是冬至时节,南国依旧温暖如昔。庭院深深,寂静如死,只有远处大片的芒草地被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是多年前北平房顶的落雪声。
眼前入目,尽是日式的典雅精致,花头窗,石灯笼,红叶满地,如残阳,似烈火,却幽寂冰冷,没有半丝温度,似是黄泉奈何的曼珠沙华,一路通往轮回彼岸。
障子门大开的茶亭外,依稀可见,摇椅上躺着一个白衣身影,有极轻极轻的哼唱声断断续续,扶手上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慢慢的打着节拍。
“泉下长眠梦不成,一生余得许多情,魂随月下丹青引,人在风前叹息声”
那是《牡丹亭》的第二十八出《幽媾》,杜丽娘思念成疾,香消玉陨,而后还魂复生,茫茫无依,却是在梅花庵遇见了那借宿于此的柳梦梅。
众里寻他千百度,墨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梁瑾的眼眶微涩,他一步一步,颤抖着走了过去,缓缓跪在了摇椅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扶手上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他哑声唤着:
“萧萧——”
萧瑜视若无睹,仍旧痴痴的望着虚空的某处。
梁瑾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一遍遍的亲吻着:
“萧萧,萧萧”
过了好半天,萧瑜才回过神来,目光迟缓的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她开口,语气中带着许久没有发声的凝滞感:
“你来了?”
“我来了,萧萧,我来陪你了。”梁瑾努力的扬起一丝微笑。
“你来陪我?”
“是,萧萧,我来陪你一辈子,以后碧落黄泉,你都赶我不走了。”
“来陪我,陪我”萧瑜恍若未闻,兀自反复喃喃着,“来陪我谁让你来的?谁让你来的?!”
她突然变了脸色,甩脱梁瑾的手,尖叫道:“谁让你来的?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凭什么来?!”
梁瑾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再去抓的手,可萧瑜却疯狂的挣扎着,从躺椅上摔到了地上。
“萧萧!是我,我是梁瑾!”
梁瑾扑过去,想要抱起她,可她仍是万般抗拒着,歇斯底里的喊道:
“走!你走!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外间的下人听见了响动,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转身去禀报。
不一会儿,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匆匆赶了过来,他们十分熟练的制住了萧瑜,将她架进了屋内。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你们弄疼她了!放开她!”
梁瑾挣脱开拉着他的下人,连滚带爬的追了进去。
只见屋内卧室的榻榻米上,两个护士按住萧瑜的手脚,医生拿着装满了药水的注射器,不顾她的尖叫和挣扎,明晃晃的针头就这样扎进了她的血管里。
“萧萧——”
随着冰冷的药水缓缓被推进身体,萧瑜的挣扎渐渐无力,表情渐渐平静,狂躁过后的神经分外疲惫,潮水一样困意涌了上来,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这样慢慢的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医生和护士沉默而熟练的出现,又沉默而熟练的离去,房间内又恢复到了初时的平静无澜。
梁瑾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慢慢膝行着过去,来到了萧瑜的身边。
他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捋了捋凌乱的碎发,露出那一张惨白而憔悴的脸,睡得安详而死寂。
她赤/裸的手臂上布满着无数针眼和数道狰狞的伤疤,他轻轻的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手中,把自己蜷缩在她身边,双肩抖动,无声的泪流满面。
来此之前,梁瑾问过康雅惠,她还好吗?
康雅惠的回答是,不好,很不好。
长久以来的软禁生活,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枯燥日子,足够将一个正常人逼疯。她从几年前精神变的越来越差,失眠、焦虑、抑郁、暴躁、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摔东西,有时发作起来甚至会自残。
她拒绝所有访客,也拒绝配合治疗,下人们只能把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换成轻便柔软的,连桌子的棱角都被磨圆,在她失控的时候给她打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