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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窗的日光照在背上,一片寒芒。高旸时常来陪伴我,我却还要从易珠的口中得知采薇的近况。“朝廷是如何处置的?”
易珠道:“圣上将施大人降为幽州刺史,这几日就要上任了。”
我蹙眉道:“竟不准他在京中过新年么?”
易珠摇了摇头:“泰宁君还不知如何伤心呢。好在只是贬官,好歹是一方大员,倒也不算什么。”见我默然,又嘱咐道,“我知道姐姐与泰宁君交好,我劝姐姐还是别理这事,坐稳自己贵妃的位子要紧。”
我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我即使想理会,也是有心无力。”
易珠道:“怪只怪姐姐当初太洁身自好,那么多夫人小姐前来巴结,姐姐都不冷不热的。否则以帝师的威望与贵妃的地位,总可以寻到为施大人说话的人。”
我冷笑道:“施大人是参政,位同副相。小小的言官,怎敢贸然弹劾宰相?妹妹想一想当年的封司政便是。”
咸平十三年春,高思谚亲征,夷思陆皇后监国。陆后授意当时的言官之首——司纳苏令弹劾封司政,令高思谚回朝后不得不流放了封羽父女,又将他的妻子斩首,直到咸平十七年方才赦回。苏令特意在弹章上署上了陆后的外甥吴省德的名字,令朝野皆知,封司政的败落乃是皇后有意为之。今日之事,与当年何其相似,连苏令这个人,都不曾变过。
易珠恍然道:“姐姐是说——”
不错,正因高旸痛恨施哲揭发朱云,故此将他贬官。贬官算得什么?怕只怕幽州山高水远……我不敢再向下想。只听易珠道:“姐姐是怕五王之祸……”我点了点头。
忽听绿萼问道:“什么是五王之祸?”
绿萼忽然插口,易珠不禁注目。但见她满目焦急,虽然奇怪,仍是答道:“五王乃是兵谏武则天、兴复李唐江山的五位功臣——张柬之、敬晖、崔玄暐、桓彦范与袁恕己,这五人都被中宗李显封了郡王,但不久就被贬为各州刺史、司马。敬晖、桓彦范与袁恕己在途中为武三思所害。”
绿萼呆了片刻,泪水夺眶而出。她抛下茶盘,掩口而泣。易珠更是诧异,正待询问,绿萼已奔了出去。我这才恍然大悟。绿萼跟随我多年,我明知她情有独钟,却总是忘了问起。原来她念念不忘十数年的人,竟是施哲。必是当年于掖庭狱待审,在与世隔绝的孤寂与绝望中,情根深种。可惜施哲无意纳妾,绿萼的这番情义,终究也只能藏在心中。问与不问,答与不答,都是逝水流风。
易珠也渐渐明白过来,不禁尴尬:“早知便不告诉姐姐了。”
施哲是在替我受过。我埋下头,双手捂住了脸。掌心一片浓香白腻,胭脂香粉的气息,堆涌在鼻端,分明是血腥恶臭。施哲官声甚好,高旸当然不会降旨取他的性命。然而这天下有的是希慕皇帝不可告人之意图的龌龊小人,何况以高旸的心性,又怎容他好端端地去幽州上任?
我心痛已极,于指缝中望出去,自己的影子遍地乱转,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悲怒之气在胸中鼓胀嘶鸣,我忽然跳了起来,抓过架上的承影剑。龙吟细细,剑气如霜,榻上的红木案几被无声地剖成两半。吧嗒,吧嗒,一左一右,各自倒下。
第四十七章 小损大益
银杏与淑优见绿萼流着泪地奔了出去,连忙进殿查看。红木案几切口齐整,赭红木色似瘀血沁出。两人见我提着长剑,俱大吃一惊。淑优掩口,不自觉地缩到了易珠的身后。银杏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下承影剑。玉蟒银蛇,复还幽窟,光沉影动,寻依绝壁。我两手空空,仰天叹息。
易珠方敢上前,拉起我的手道:“人谁不死?姐姐不要动气。”说着拇指在我手心中按了两下,“这宫里几千几百双眼睛盯着姐姐呢。”
银杏虽不明因由,亦低低劝道:“越国夫人言之有理,娘娘息怒。”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细细想来,是我亲手引着施哲走到这一步。他代我受死,我应当高兴,应当庆幸。我利用他对高思谚的忠心,我早知他有必死的决心。我这个苟延残喘之人,扮什么痛心与愤怒?我的良心早已狼藉一地,真真是一个虚伪矫情之人!
银杏见我不作声,默默将碎裂的红木几搬了下去。听小钱在门外道:“启禀娘娘,守坤宫的桂旗姑姑来了。”
易珠又按了按掌心,轻轻摇了摇头。我重整心绪,命小钱引进来。但见来人只有四十来岁,一张长圆脸,双目漆黑,额窄人中长,并不是先前的那位桂旗姑姑。她上前叩头:“奴婢桂旗叩见贵妃娘娘,叩见越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