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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雪猛吃一惊,只说:“我正准备走的。”
夫妻没再说话,走在行人稀少的马路上,脚步声显得格外响,响了一条街。
立雪被海天的沉默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侧眼看他,他一脸麻木。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到了车站,等车,车久久不见踪迹,夜已经很深了。立雪乱了方寸,想:毕竟是夫妻,毕竟只有他来接我,都告诉他吧,快刀斩乱麻,藏在心里总得不到安宁。
立雪说:“小海,我想你一直是相信我的?”
海天说:“当然。”
“如果我们谁做了错事,能够互相谅解吗?”
“当然。”
“你婚后遇上过女人吗?”
“扯蛋!”
车来了。他们上了车,并排坐着,前后无人。立雪继续说:“小海,我今晚并不加班。”
“你记得我给你说过长江里出现了一片大沙滩吗?”
“说吧。”
立雪小声述说了事情经过,临了也述说了自己的内疚,最后说,“小海你不生气吧?” 海天握了一下她的手,劲用得狠,立雪差点失声叫唤,不过,她的心总归放下了,顿时如释重负,好像赵如岳的事是发生在许多年之前,淡淡的只有了一个可笑的影子。
回到家,进了房间,立雪脱了外衣,急急往床上一躺,说:“累死我了。”
海天提起立雪的裙子,端详了一下,嚓拉扯成两片,扔在地上,唾了一口。立雪从床上弹起来,眼睛睁得老大。海天点了烟,抽得吧吧响,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走到床前,用两个指头抠住立雪的腮,搬过来正对住他的脸,居高临下,说:“你果真是天真到家了,居然一五一十自动坦白,你叫我吃惊不小呢。”
立雪猛然摆头,甩掉了海天的手。她的头发乱了,蓬松着好大一堆。在这一堆散乱的乌发中,脸颊青白,眼睛里渐渐浮起了红丝。海天说:“你和你那情夫,酒气熏天,膀子撞膀子招摇过市,穿着这条破裙子,这一幕永刻在我心里了。我为你为我感到羞耻!如果不是因为城城,我会不要你的。记住,是你儿子保住了你。从此,你给我本本份份地过日子,否则,我就向你单位全盘托出来。嗯?”
原来海天跟踪了她,这阴险毒辣的人!立雪直挺挺往床上倒去,拉过被子,从头自脚盖住了自己。几股咸的、腥的味道冲入喉咙,她似乎躺在血泪之中了。看起来天真便是她的过错,她在两个男人之间,一个接一个的上当,他们全都深谋远虑,做个陷阱,直等她掉进去,反过来再谴责她。她懂了。
灯熄了,海天掀了被子扑过来。“不要动我!”丈夫这个意味着许多权利的世界在立雪的意识中顷刻瓦解了,她在深深的屈辱中愤怒起来,以前所未有的英勇顽强保卫着自己。
19
次日是星期天。和往常一样,海天的姐妹三人全都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团聚。过去一惯是立雪上街买菜,下厨做饭。海天则一直颇以为自豪,如今他极不情愿失去这份自豪。
早晨起床之前,海天一边穿衣服,一边请求立雪还是一如既往,并且保证要陪她一块去买菜,一块下厨做饭。立雪再也不愿意做个天真的女人了。她躺着,也不动怒,也不烦恼,只说她睡眠不好,头疼,浑身酸软,还想休息,海天搬出了城城,让城城叫立雪起床。立雪起床,收拾了自己,吃过了早点,又一头埋进了沙发里,给儿子一本接一本地讲小人书,直到儿子不愿意继续听下去。姑子们陆续到齐了,屋子里人叫马嘶起来,显然几个姑子得知了立雪与她们的母亲吵嘴的事,又看灶前冷火冷烟的,于是高声粗气指责哥哥无能,一个赛一个地施展出含沙射影的本领。立雪索性关上了房门,拉上了窗帘,闭目养神。
钟瑾来了,蹑手蹑脚靠近沙发,立雪忽地说:“病好了!”钟瑾往后一跳,说: “你没睡着?海天说你不舒服,怎么我好了你又病了?”
立雪让了座,两人问了一番身体。说到病,钟瑾嘻嘻笑,说是心病,死了一回又活过来了。又说今天是她的生日,来请立雪吃饭的。立雪被刺得腮边一辣,想想又不对头,钟瑾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两人好一阵无语,对望了一会儿,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就说走吧。
海天无奈,眼睁睁让立雪被钟瑾挽走了。
春天明艳艳的阳光里,立雪这才看清钟瑾的模样:钟瑾的脸庞整整瘦了一圈,黄里俏的皮肤变得灰灰的,枯枯的失掉了玉的光泽,嘴巴两边新添的皱纹酷似个括号,里边包含着半老少妇自暴自弃的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