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第1/3 页)
室内陷入寂静,气氛逐渐冷了下来。严宵寒正垂眸沉思,余光瞥见傅深侧过头去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似乎是困了。
他这才想起这人还病着,大半夜的勾心斗角,明天被沈遗策知道了肯定又要唠叨。
“罢了,先睡吧,有事明天再说。”严宵寒过去扶他躺好,放下帘帐,傅深睡意浓厚地“嗯”了声,轻声说:“辛苦你了。多谢。”
坐回床边矮榻上,严宵寒却彻底没了睡意。傅深的话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打转。怪不得元泰帝会这么亟不可待地打压傅深。私下与敌国可敦往来、将英王后人接回中原,哪一件看起来都像谋反的前兆。当年夺嫡之争更是元泰帝心头的一块逆鳞,谁碰谁死。
傅深简直就是拿命在玩,断腿赐婚都算走运了。
为了前人的遗愿,干着掉头的营生……傅深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一旦败露,他会是什么下场。
可他似乎总是在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为什么呢?
“这世上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傅深道。
严宵寒从沉思中猛然惊醒,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醒了?”
傅深揶揄道:“严大人,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死人都要被你盯活了。”
严宵寒方才光顾着出神,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傅深身上。傅深一看他那一脸惋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忍不住心头发软,又很想撩拨他一下。
“找到英王后人,是我二叔和肃王殿下的愿望,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去做,没什么可遗憾的。”
严宵寒反问:“你身受重伤,工夫白费,不值得遗憾吗?”
黑夜里响起傅深的一声轻笑。
严宵寒一怔,突然茅塞顿开。
“两条路线是第一重障眼法,东鞑使团的汉人使臣是第二重障眼法……其实你和肃王早已把真正的英王后人送走了,对不对?”
“嗯,”傅深煞有介事地点头,“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前功尽弃,我现在估计早就投河自尽了——实在是没脸苟活于世。”
他强忍着笑意,抬眼看严宵寒:“严大人快别拉着脸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怜惜我,真是惭愧。”
严宵寒不知道他哪只眼看见自己脸上写着“怜惜”,但知道他是在调戏自己,于是凉丝丝地说:“不客气,应该的,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傅深:“……”
“你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简直哭笑不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就那么愿意跟我成一家子吗,啊?!”
“侯爷,你得想清楚,”严宵寒耐心道,“你是正一品,我是正三品,我们如果真的成了一家,我其实不赔,反而还赚了。”
傅深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看得出他正在运气准备朝自己喷火,严宵寒见好就收,适时地退让一步,息事宁人道:“好了,一会儿天都要亮了,你身体刚好,别走了困,睡吧。”
傅深一身炸起的毛立竿见影地被顺了下去,他明知道严宵寒是在哄人,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温柔的语意催生出了一点睡意。
两人絮叨着有的没的,嘀嘀咕咕说了半宿的话,直到四更天才躺下休息片刻。黎明时分,外头响起更漏数声。严宵寒侧耳细听,轻手轻脚地从矮榻上起身,却没想到他一动弹,傅深也立刻跟着醒了,然而还不甚清醒,迷迷糊糊地问:“你要走了?”
“嗯。”严宵寒走到他床边,先摸了摸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又把翻起一角的被子细心拉平。他弯腰时,散落的长发滑到枕畔,轻轻蹭过傅深的侧脸:“我今日要入宫轮值,你睡你的。”
傅深闭着眼,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
那绺长发轻柔地拂过他的面颊,一阵小风带得床头纱幔飘动。他听见脚步声远去,转过了床前的屏风,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对于五感灵敏的人来说,哪怕是隔着几道门,这些细碎声音还是非常扰人,傅深不得不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水声、脚步、人语、东西拿起放下时碰出的轻响,还有严宵寒刻意压低的吩咐:“别去吵他,下午沈遗策过来……按时吃饭用药……”
也许是因为被人惦念,也可能是出于“同僚们都要去上朝而他可以在家里睡回笼觉”这种对比带来的愉悦感,短暂的吵闹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傅深一边等着严宵寒出门,一边闭眼酝酿睡意,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抑或是朦胧中若有所感,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熟悉的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