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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宾馆,依山傍水,风光宜人,客人们推窗可远望蓝色大海里点点白帆,听到海鸥声哇哇哇连绵不断。
发出了很多请柬,大多数受邀者没有来,当然是对语管意义认识不足或是故意摆摆臭架子。几天来,小轿车还是接来了一位位德高望重的老学者,A老B老C老D老等等扶着拐杖,互相寒暄互相点头。急救室、小便盆、氧气袋、轮椅以及特大号字体的文件资料都已经为他们准备妥当。他们看到这些很高兴,便去洗澡。洗前取下助听器、眼镜、假牙、假发之类,好像整个身体都可以一个个部件地拆卸,连咳嗽声也可拆卸分解,断断续续的有很多障碍和梗塞,不具流畅连贯的美感。他们在餐桌前谈兴很浓,谈了好些死人的事,比方说:你最近看见过某某吗?他死了?可惜呀。某某也死了,你不知道吗?可惜呀。听说某某某患了冠心病,恐怕日子也不会多了。可惜呀。某某暂时还不会死。如此等等。
中学者少学者乘大旅行车也陆续到达。他们器宇轩昂,有的头皮鞋油光发亮,有的全身香味扑鼻,有的刚理过发,头发边沿还透出一圈青色光辉。他们见面时互相捶一捶胸脯,或者拍一拍肩膀,骂一声“你这个家伙”,深厚情谊不言自明。其中有一些很注意敬老,没忘记去拜见“老师”和“师母”,对新认识的老人便谦恭施礼,说“我中学时就读过您的大作”,或者说“我是读着您的书长大的”。但他们一转背,就专找同辈人嘀嘀咕咕,互相串门,相邀密谈。据说他们先打听伙食标准,打听会议是否安排了舞会和内部电影,然后提醒某些没有经验的朋友千万别把论文提交出去,顶多只能交个提纲。因为有些“老家伙”江郎才尽现在最喜欢剽窃别人家的观点和材料,虽为君子但不得不防。转而他们又对未来的理事会选举非常关切,纷纷挥着拳头表示,称学会老化的问题再也不能继续下去,这次非把“老家伙”都选下去不可,“代沟”是客观存在我们也毫无办法……他们大概串门太多,又经常讨论要事,所以总是丢包——不知自己的提包忘在哪间房里。于是他们饭前饭后总是忙着招手,找自己的朋友:喂喂,我的包在你房里没有?嘿,真是活见鬼啦!
暂行条例(14)
为了体现各方面的代表性,学会还邀请了一些来自基层的业余语监员。这些老倌子大嫂子一般文化水平都不太高,一到这儿,犹豫了许久不知是否该把红袖章戴上。很多人抽着廉价纸烟,对文化人们去小卖部买磁带买书刊都十分不解,只是小声打听窗式空调机和浴室里的蛇形龙头该如何使用。他们晚上上床早,早上也起床早,除了经常吆喝“吃饭去吃饭去”以外,便闲得无聊却又不动声色,顶多研究一下宾馆的花草或者窗上的螺丝帽,显得自己也有研究兴趣。他们中的个别人较有见识,常对高层文化人们横一眼:你怕那些眼镜鬼蛮有狠?天下文章一大抄。知道么?抄!
大会总算开始。小N当然最忙,一条红裙子闪进闪出,与老学者中学者少学者都能谈笑几句,还得注意热水瓶和茶叶,注意给录音机换换磁带。她与他人谈话时忽而扭起眉头,忽而哈哈大笑,有时被人神秘地叫到门外,听取有关多弄一张电影票的请求。她对来弄票的男人都很热心,表示她尽力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她就自己放弃。
M局长的开幕词已经致过了,开始坐下来听学者们的发言。为了表示谦恭,他的臀部落下去时与座面接触得很轻很轻,也很稳很稳。他手捏水笔,越记越感到难记,越记越感到科学确实可敬,庆幸自己刚才以“南郭先生滥竽充数”自轻自贱。
学者们大多谈得深奥,学术价值显然极高。有的把外国人的名字念得抑扬顿挫很像外文,如“康斯坦尼”的“康”字必定音位极高,而“坦”字必然拖出长音,先向上扬去,再下滑猛收。有时又冒出一句叽叽咕咕的洋文且不作译解,似乎是无意间随口溜出,外语已被下意识运用。有时还打住话头蹙眉疾首,脑子里苦苦搜寻某个概念的表述方法,最后才来抱怨本国文字中的这个概念实在不够精当。
有的虽不太讲外文,但也不是等闲之辈。旁征博引,学通古今,几乎句句话都能注出出处。哪怕引一句“语言是很重要的”这句话,也注明是引自某某出版社某某年版本某卷某页,其治学严谨的风范和皓首穷经的功力,令M局长不敢吱声。
这些人在演讲中常常背诵三两句古诗,使讲话的人文内涵更加丰厚,肃穆基调上又添活泼韵味,而且古诗总是信手拈来,背得十分流畅,背诵者决不看稿纸,好像学富五车已对稿子不屑一顾。
坐在局长身旁的一位鬈发青年学者,冷冷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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