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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一帆說著,長舒了一口氣,「終於熬到了我高考的時候,我改了志願考了出去,但當時的我,並沒有能力把我母親接走。所以我就拼命打零工賺錢,但那個時候我母親已經生病了,在那種環境下活下去都是一種奇蹟。當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我終於攢了一筆錢,以帶母親看病為藉口,和她一起逃離了那個地方。離開那個村子以後,我母親的精神狀態好多了,就在我以為一切都要重新開始的時候,我父親又找到了我們。你知道嗎?他居然還有臉跑到我的單位門口撒潑大鬧,說我不養他!一個強姦犯,一個人販子,有什麼資格讓我去養他?在他的恐嚇威脅和病魔的折磨之下,我母親去世了。但老天有眼,讓我父親生了一場重病,於是我趁機逃的更遠了,來到了這裡……」
「後來我開始當記者,順便尋找我母親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外公和外婆。」
「那你找到了嗎?」洪勁妮急迫地問道。
「找到了……」
段一帆頓了頓,「我的外婆在我母親走失的那一年就精神失常了,我的外公一邊照顧妻子,一邊尋找我的母親。但當我找到她們的時候,已經都去世了。」
段一帆眼眶微紅,深吸了一口氣,「後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所以你現在能夠明白,我為什麼這樣對我父親了嗎?」
洪勁妮聽完段一帆的講述,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這更像是一個出現在社會新聞里的悲慘故事,但卻發生在了自己的身邊。我們總是會被現實的安穩所麻痹,忘記了我們與新聞里發生的故事,其實離得並不遙遠。
他們對坐著,陷入良久的沉默。
這沉默好似沒有盡頭,唯有工坊里牆上的鐘表指針,走了一圈又一圈。
洪勁妮緩了一會,終於開口,「一帆,謝謝你願意給我講這個故事,我不會勸你選擇原諒什麼的。因為沒有經歷過你的人生,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勸你做出其他的選擇。」
她頓了頓,「但是我只是想問你,那你現在開心了嗎?」
段一帆微微愣住,這句話像一把長矛準確無誤地插在了他的心上,讓他很難開口違心地說出「開心」這兩個字。
「你覺得現在這個是最好的結果嗎?」洪勁妮語氣平緩地問道。
「不!像他這種人應該死在監獄裡不是嗎?」段一帆騰地站起身,抬頭的瞬間眼神中的狠戾隔著鏡片都能看到。
「對,你說的沒錯!」洪勁妮也站起身,「他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但法律沒有懲罰他,所以你想用你的方式懲罰他,是嗎?」
段一帆別過頭,沒有回應。
「但他死了,他感受不到了!一帆,你折磨一個死人,這份痛苦反而會轉嫁到你的身上。因為你,是一個善良的人……」
段一帆看向洪勁妮,眼神嚴苛而犀利。
洪勁妮控制著情緒,「一帆,我下面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在為你的父親辯護,我非常痛恨拐賣人口的罪犯,他們的罪惡毫無底線,坑害了無數的家庭。但我想說的是,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不忍心讓你之後的生活永遠都打著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我們從出生到現在的軌跡,那些我們極力排斥的過去,是沒有辦法一刀斬斷的。這麼說真的很殘忍,因為沒有人能夠決定自己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生活在什麼樣的家庭里,我們毫無選擇的,被迫的,出生了。我知道你非常痛恨你的父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是一出生就是一個人販子嗎?」
段一帆握緊了拳頭,「是那個村子!我父親是那個村子裡最無能的人,因為他娶不到媳婦兒,他為了擺脫這種無能,所以花錢拐來了我的母親,只是為了展示自己是一個可以結婚,可以生孩子,可以傳宗接代的男人而已!他為了證明這種毫無意義的東西,不惜毀了我母親和她的家庭!」
「對,沒錯!那麼又是誰!讓你父親認為,讓他全村的人認為,一個男人必須要結婚,才能夠在這個地方立足呢?才能夠證明他是一個男人呢?」
洪勁妮的聲音乾脆而有力,像是點燃火柴時的噼啪聲。
她的拷問讓段一帆陷入沉思,他知道洪勁妮在幫他追本溯源,尋找他真正的仇人。
段一帆調動了他腦子裡所有的知識體系,紛亂的線頭終於匯聚到最終的原點,那就是——父權制。
那個村子是籠罩在父權制之下的「痼疾」,那裡的每一個人對弱者展開殘忍的圍獵,他們成為幫凶而不自知。那根鐵鏈不僅鎖住了段一帆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