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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人死之后,每过一个七日,必由家人在夜里烧一次烟把,一直要烧到七七四十九天。烟把由稻草捆束而成,绕坟一圈。看着这烧过的烟把的余烬,方世初心里一阵感动,他立刻想到这是富贵伯烧的。他没有把娘当外人,也没把这一家人当外人。
方世初家和龙富贵家一直是隔壁打隔壁住着的。壁是茅壁,用手一抠就能抠出一个洞来。一壁之隔就是两家的厨房。富贵伯家劳力多,虽说不上富裕,但吃的穿的也还不缺。每有好吃的,富贵婶就在茅壁上抠一个洞,递过一碗好吃的东西来。这边吃完东西,还过去碗,把茅壁呼啦呼啦几下,一切又完好如初,看不见刚才抠出来的洞了。方世初小时候最盼望的,也就是这茅壁上突然出现一个洞。尤其是在饿极了的时候,看见富贵伯家里透出的灯光和那被一星黄豆大的灯火照亮了的扑鼻的香,他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他听到了自己呼吸的声音。他等待着,不知那边又会递过来什么东西。现在他才明白了,他等待的不是别的,而是人世间最温暖的亲情。 。。
梦城 第二十三节(3)
方友松刚开始做生意时并不顺手,有一回他做亏了,欠下了一屁股债,为了躲债整整三年没回家,家里也不知道他的死活。讨债的人讨到黄龙洲,原来是要拆了他们家的屋,一看那房子四周都用树棍撑着,都快塌了,知道拆不下几个钱,就改变了主意,要把他儿子绑票。还在念小学的方世初,在放学回来的途中,突然被几个从豌豆地里钻出来的汉子塞进了麻袋。
是富贵伯带了人把他抢回来的。
那一次黄龙洲两族的汉子显得特别齐心,被抢走的已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全村人的尊严。那一帮讨债的人都是逼债逼急了的亡命之徒,他们看见这么多人围上来一点也不害怕,他们手里攥着一条小命呢,有什么好怕的。领头的那个从身上抽出一把尺来长的杀猪刀,架在了方世初的脖子上,逼围着他们的人闪开一条路,要不就把这孩子给宰了。村长大老黄仗着人多势众要硬抢,被富贵伯拦住了。他把自己家里喂的三头耕牛都牵了过来,要用这三头牛换一个孩子。三头牛几乎是一个农民的全部财富,也是全部的希望。没了耕牛农民就没法活了。这点连那些讨债人也清楚,他们不知道这个牵了三头牛来的老汉是谁,但他们知道这个老汉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牵来了。他们脸上的表情松动了,握刀的手也软了。他们答应用手里攥着的一条小命去换那三头牛。孩子换回来了。大老黄还不甘心,他觉得黄龙洲的人丢了脸了,要带人去把牛追回来。龙富贵又一次把他拦住了。龙富贵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牛还抵不上欠他们的债呢。再说,我用几头牛换回了我外甥,值,何必还要把人家逼上绝路呢?”
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表现出来的大度,令长大成人后的方世初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富贵伯在黄龙洲几千号人中能说得起话,做得起人,人人都打心眼里敬着他,凭的就是这一身正气。
方友松后来回来了,他特意买了四头壮牛还给龙富贵,那多出来的一头算是利息。龙富贵坚决不要那多出的一头,龙富贵说:“我是看得我妹妹起,看得我外甥起。你要还把我当你哥,就用不着多添这一头牛,你要不把我当哥,那账就算不清了,我那一头牯牛两头母牛在你走的这几年里该生几头小牛犊?你儿子的一条命值多少钱?你是做生意的,会打算盘,你要算得清这账我叫你一声哥。”说罢,龙富贵用怜悯的眼光瞅瞅他。龙富贵,一个农人,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方友松,一个衣锦还乡的富人。
方友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压低声音笑起来,那笑声就跟哭似的。他还真是被龙富贵的一番话打动了,可他却极力地掩饰着不想让龙富贵看见自己的感动。连十来岁的方世初也看出来了,他父亲的内心里其实很虚弱。
方友松对龙秋月也是这样。他不知道在他躲债的几年里这娘儿俩的日子是怎样过来的,他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连问也不问,脸上就像喝了一碗凉水那么平常。只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来,一看就是上万的钱,掏钱时也不是在码头上当脚夫的样子了,不再沾着口水一张一张数了,钱来得容易了,钱上也没有汗味儿了,他带着几分施舍者的慷慨把钱往龙秋月手里一塞,“够了吗?”
龙秋月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慢慢变老的吧。在方友松几年不见踪影的日子里她都没老,方友松一回来,她就开始老了。那一夜,是他们最后睡在一张床上,方友松脸朝着墙壁倒头便睡了,连衣服也没脱。那一夜龙秋月一直没合眼,她清醒地看见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命运。从那一夜之后,说她是方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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