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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从戎敌不住了他的目光,只好躲躲闪闪的低了头。目光射向凌乱的领口,马从戎发现他竟然瘦得凸出了锁骨。抬手再去抚摸了他的头脸,脸皮晒黑了,没有血色,是病态的苍黑,而且触及之处一片滚烫,是正在发烧的光景。
忽然想起了安德烈的话,马从戎无端的有点发慌:“大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瞧您一眼。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病了?”
霍相贞没有正面回答,只转向前方,端碗又喝了一口热茶:“瞧完就走吧!我这模样也没什么好看。”
马从戎抓住了他的衣襟,这回对他端详得越发清楚了。眼看大爷打仗打得像个叫花子一样,他心中一阵一阵的难受:“大爷,瞧完了我也不能走,我还有话说。我在天津已经把房子预备好了,没有北京的宅子大,但是也够住的。您跟我回家吧,我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霍相贞缓缓的拧起了两道浓眉。抬手一把搡开了马从戎,他依旧不看人,对着地面吼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
话未说完,他一阵气喘,爆发似的咳嗽起来。碗中的热茶泼洒到了腿上,他放下铁碗挣扎着起了身,佝偻着腰往庙外走。马从戎刚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此刻连忙起身跟上了他。一手扶了他的胳膊,一手拍了他的后背,马从戎在庙门外停了脚步,只见霍相贞反胃似的一弯腰,居然呕出了一口血。
手掌落在后背上不动了,马从戎周身的寒毛瞬间竖了一层:“大爷!”
霍相贞单手扶了墙壁,一脚抹了那一口血。扭头瞪了马从戎一眼,他低低的斥道:“别叫!”
然后一晃肩膀甩开了他,霍相贞喘息着走回了破庙。他冷,他累,但是他不能病。主帅病了,影响军心。而军心即便不受影响,也已经够散了。
坐回到了小马扎上,他把军装前襟又拢了拢。杂合面馒头落在地上沾了土,能吃是还能吃,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卫生,但是胸中堵着一团虚火,他吃不下。
马从戎回头看他,后怕得直发抖——梦得没错啊,这不正是往死路上走着吗?幸亏来了,幸亏来了!
出门见了安如山,马从戎开门见山的问道:“安军长,大帅是不是病了?”
安如山登时严肃了:“你也看出来了?大帅自己说是感冒,但我瞧着又不大像。说老实话,我看着有点儿像肺炎。我原来有个娘们儿,就是得肺炎死的。”
马从戎听了他这个不伦不类的例子,又把自己满肚子的常识提出来一字排开。静静的分析思索了片刻,他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真像肺炎,但也怕是肺痨。”
安如山闭了嘴,脸上忽然现出了哭相。嘴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线,他用鼻孔重重的出了一股子气,随即问马从戎道:“秘书长,你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儿好西药?这队伍里的军医都他妈跟兽医似的,正经药也没有。药汤子不管事,我那个娘们儿吃过多少副药,全没用。”
马从戎听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试探着说道:“安军长,你信不信我?你对我要是信得过,那让大帅跟我回趟天津。我有我的路子,能带着人来,也能带着人走。这儿离天津才二百多里地,连下山带坐车,有个一天也就能赶到了。到时候我把他悄悄的往家里一藏,再把泰勒医生从北京叫过来,给他好好的诊治诊治。等到大帅恢复些了,我再送他回来。你的意思呢?”
安如山立刻摇了头:“不行不行,那太危险了。”
马从戎一咂嘴:“危险是危险,可我有法子啊!起码在天津市内,我绝对能保证大帅的安全——那什么,金茂生是我师父,我们关系很不错。”
安如山知道金茂生是个新兴的大混混,在租界中大开香堂广收门徒,是颇有势力的人物。但天津毕竟是革命军的地盘了,把霍相贞往那里面送,先不管霍相贞本人愿不愿意吧,反正他是感觉比较悬。可若是干脆拒绝呢,霍相贞又真是病得严重。再说现在除了马从戎,谁还敢招揽他们的事情?
至于信不信得过——安如山倒是相信马从戎不会把霍相贞卖给革命军。那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而马从戎虽然一副弄臣相,但应该还算个人,不至于狼心狗肺的害主子。
马从戎看出安如山也没主意,于是出言撺掇了他:“安军长,我说话没分量,大帅最听你的。你去劝劝大帅如何?磨刀不误砍柴工,身体若是顶不住,不等开战,自己先垮了!”
安如山半晌没说话,低头只是寻思,最后才迟疑着答道:“好,我去和大帅说说。”
97、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