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部分(第1/2 页)
心碧苦涩地一笑:“暮紫,你懂我的脾气,我一辈子要强,万事都不肯求人。你说我会到老了还给你添个麻烦吗?”
说到这里,薛暮紫已经知道他不可能劝动心碧分毫的了。面对即将来到的生离死别,向来超脱的薛暮紫也无法不感到伤悲痛楚。他眯缝着眼睛仔细凝视心碧的脸,仿佛要在短暂时间里将这张依然清秀的面孔刻在心上,吃进肚子里。他一字字地嘱咐她说:“我走了之后,你万事都不可太苦了自己。该看开的,该放手的,都要审时度势,不必强求个‘好’字。”
心碧点头说:“我懂。”
薛暮紫又说:“共产党坐稳了天下是好事,王千帆总还是你的女婿,看在绮玉的分上,他不会对你不管不顾。”
“他不会。”
“你现在穷了倒是件好事。共产党是为穷人打天下的,穷到极处反倒能因祸得福。”
心碧苦笑笑,不说话。
薛暮紫最后说:“实在觉得过不下去,就带了克俭和囡囡到上地埝找我。千万记住。”
心碧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辛酸,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潜潜而下,顷刻间掌心里温湿一片。
两天之后,薛暮紫带着绯云启程回上埝。他们是从北水关码头乘船走的。心碧只送到了巷子口,怕自己到时候会当众失态,折头回去了。克俭形容枯槁,已经是废人一个,自然不能指望他做事。囡囡还小,更派不上用场。弄到最后,董家竟没有一个人能为薛暮紫送行。心碧回家后想到这件事,心里难过得不行,真恨不能自己立刻死了变成只蝴蝶,跟在薛暮紫后面飞走算了。
一年之后,克俭终于了却劫数,魂归西天。这时候董家的大屋已经被人民政府没收归公,做了一家街道绣花工厂,心碧带着囡囡住进了从前薛暮紫做诊所的三间大门堂里。看在董家出过绮玉这个革命烈士的分上,政府让心碧进厂做了检验工,专门负责检查绣品的合格程度。染有毒瘾的克俭被政府送进戒毒所,所长恰巧就是自愿申请做这个工作的县政协委员冒银南。
至于冒银南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工商或者教育方面的事情不做,却偏偏要自愿做一个戒毒所的所长,这里是不是跟心碧有什么关联,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独妍先还在家里唠叨了几声,冒银南回她一句:“我就是存心要帮董太太这个忙,难道不可以吗?”噎得独妍闭了嘴,再不敢哼哼一声。
海阳城里当年吸毒成瘾的人不少,跟那时候的妓女改造工作一样,为这些人戒掉毒瘾也是政府工作的一件大事。冒银南尽职尽力,亲自到上海采买药品,请教专家医生,不惜卖掉自家的古董字画,拿这钱来买公家报销不了的贵重好药。克俭在冒银南手里几番的死去活来,凭着年轻气旺,终于脱胎换骨地捡回一条命。从戒毒所出来时,他虽然黄皮寡瘦,可是眼睛里有了亮光,走路也挺胸抬头有了精神。心碧喜极而泣,守着克俭几天都不肯出门,生怕失而复得的儿子一松手又会飞掉不见。
心碧把克俭送到王掌柜的铺子里,满心希望他学到一门生意,将来不至于饿肚。王掌柜自然是尽心尽力,从进货出货记帐盘点一样样把着手教他,同样巴望把东家的这个儿子调教成人。克俭原本聪明,万事一点就透,毒瘾戒了之后一身轻快,不长时间就成了王掌柜的极好帮手。
是不是冥冥之中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双操纵命运的大手呢?如果它一心一意要推着你往死亡之路上走,你拼命挣扎努力也是枉然。你在明处,它在暗处,它要想给你使个绊子,那真是真真切切的“举手之劳”啊!
有一天克俭到县政府里找王千帆有事,路过办公楼前的一块空地,无巧不巧碰上几个肃毒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销毁查抄出来的鸦片膏子。那些人都是部队里复员下来的战士,哪里懂得鸦片的厉害,以为烧掉就完事了,便拢一堆火把鸦片架上去烧。一股浓烟弥漫开来,奇异的香味四处扩散。克俭路过那里,鼻子一嗅,心底深处潜藏的那股欲望便蠢蠢欲动,浑身如同过电似的颤抖起来,呻吟起来,快乐起来,一时间站在那里如泥雕木塑,脚底板哪儿还能迈得动半步!
鸦片烧完,克俭人也瘫软和迷醉了。
都说有烟瘾的人戒烟之后是经不得诱惑的,一经开戒,瘾头便会更大更强烈,想烟抽会想得疯狂!克俭闻了这半天的烟味之后,回到家里就开始丧魂落魄,嘴里吃什么都没有滋味,干什么都没有心思,狗一样地团团乱转。心碧发现不对,问他,他自然是不肯说。心碧还以为他是想女人了,也就没有十分地放在心上。
到半夜,克俭终于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