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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她还是要出去。她说走了一辈子江湖,只有在江湖上她才觉得活着,吹风经雨的也有乐趣,在家时间蹲长了反而要得病的。家里人只好依她。她是这方圆二十里关亡相命的老祖宗了,干这行的哪个不敬她,在外做生意碰了面,做的钱主动跟老祖宗拆账平分不算——当然也是做这行的规矩——还要服侍她好吃喝,还十分荣幸。
存扣现在想开了,管妈妈多少干吗呢,只求她健康长寿,开开心心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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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城》第一章4(2)
兄弟俩正站在大院里谈话,月红从街上回来了。她买了二斤河歪肉,二斤田螺。菜薹子烧河歪,炒田螺。——这两样河鲜都是存根爱吃的。“存扣,你家来啦!”月红欣喜地叫道。存扣也叫:“姐,上街啦。买的什好菜?”往篮子里一看,“哟,好东西。今儿可要和哥好好喝两杯。”“可不敢多喝,做生意找错钱的。”存根笑着说:“晚上喝,把福生他们喊来陪你。”
《盐城》第一章5(1)
中饭后,存扣往河东走去。饭桌上,月红嫂笑着说:“要下田玩,这河西不照样有大田,大田里还不是长的一样的庄稼。”存扣也笑着说:“这不同。那边的田熟,河啊桥啊树啊都认得。到那儿看看才亲切。”存根对月红说:“兄弟到底还是个文化人,想法跟我们大老粗不同的。”
打老街上走。这几年街面变化不小。街道原来是麻条石和小青砖铺的,全撬掉了,铺上了平整的水泥方块。两边的老房子有的拆掉重砌过,有的把门面出了新,墙面贴上亮烁烁的瓷砖,槅扇门改成了玻璃门、卷帘门。尽管这世界变化快,可自己庄上老街的变化却让存扣不适应,有种怪异的陌生感。
记忆中的许多东西从此看不到了。街新了,而许多人却旧了,老了。路上不断有人跟他寒暄打招呼,走走停停,从街西走到街东,一盒烟就分得差不多了。孩子们认不得他,好奇地看着这个蛮受欢迎的陌生人。
从街东折而向北。走到自家老屋时,存扣在大门口站了许久。门锁着。自从存根到河西开了连家店,这老屋就借给“老麻皮”凤枣大爷住。凤枣大爷没儿子,五保户,一辈子没有个正经住处,庄上到现在都没设个养老院,存根就把这房子暂给他住下。凤枣大爷八十一了,跟存扣同宗,家谱上“凤”字辈就剩他一个了,每年清明吃祖会(同宗族人家集体祭祖)他都是坐最大的上岗子。邻居有人看到了存扣,彼此间客气地打上招呼,说“老麻皮”出去做生意了。“这老东西,凶哩。越老越凶!在外头收鹅毛,卖香,挑个担子,一天要走几十里路。不晓得要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一个邻人说。另一个马上接上口说:“他不是还有女儿嘛,还有侄子。老年人跑跑动动心情舒畅,赚个三块五块也是个奔头。蹲在家里做什么呢?只有等死!”存扣连说“对对”。又是掏出好烟来撒。他有准备的,兜里装了三包。
存扣到了牯牛湾。牯牛湾风光依然。小麦、油菜、桃红、柳绿、芦苇、小桥、流水……太阳悬在午后的碧空,如金色的火球,侧耳倾听,仿佛能听见“咝咝”燃烧的声响。满目锦绣,遍体温暖……在一块油菜地边上,存扣却蓦然一激灵,寒毛�NFDB2�起。
时隔十九年,在相同的季节和天气,他又站在相同的地方!
还是那块油菜田。
还是那条田埂。
还是那个时刻。
——他,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条田埂上?为什么这条田埂的旁边种的还是油菜?……他突然就明白了那天深夜他站在阳台上抽烟时,依稀听到的远处那两声急遽的、冷不丁的、很清晰的呼唤:
“存扣——”“存扣——”
是……她?
是的。肯定是的!——那是秀平在呼唤他。是秀平引他到了这个地方!
他顿时泪飞如雨。
他轻唤道:“秀平姐姐,我来了,我来了……”
如同十六岁时的此刻,他在地上躺了下来。
躺在长满野草和小花的软绵绵的田埂上,
躺在肥阔碧绿的菜叶和金黄灿烂的菜花下面,
双臂伸成扁担,两腿叉成剪刀,变做一个“大”字。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哎。变的只是光阴,是岁数。
他的眼睛眯成了线。暖烘烘的气息。明艳艳的阳光在他眼前幻成仙境般的七色炫彩,恍惚和悲情把他带到了从前。一首遥远的情诗在耳边响起……
海蓝的天空中高悬着金色的日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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