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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常熟县分本来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大绅士,祁彦文虽然是个侍郎,却向来不肯干预公事的。这位祁观察回到常熟,便干预起地方上的公事来。不但民间词讼争论的事情他要插进去帮个忙儿,就是地方上的公款,常平仓里头的积谷,他也要千方百计的想着法儿出来混闹。地方上有了这般一个无耻的绅士,就有许多卑鄙龌龊的刁生劣监,挺身出来做他的走狗,在外面招揽词讼,把持衙门,无事生风,招摇撞骗,把常熟一县的人弄得一个个叫苦连天,恨入骨髓。刚刚这个当儿,两江总督刘制军和两广总督寿制军连衔保奏祁祖云老成练达,才识兼优,便开复了原职。
祁观察到了这个时候,当了几年绅士得着了滋味,觉得当这个绅土,比出去做官的进款还要多些,便立定主意不出去做官,也不进京引见,只拼命的在本地想着法儿搜括银钱。这个时候,正碰着各省举行新政,房屋田地都要加捐,祁观察借着这个名色,假公济私,行出许多新法,把这班百姓捐了又捐。捐出钱来,开办地方上的新政,又都是祁观察一个人经手,凭着他怎样中饱私囊,敛钱肥己,那一个敢道一个字儿?
这位常熟县刘大老爷又是一位不理民事的糊涂虫,他衙门里头有个通房的丫环,年纪止得十八岁,却生得山眉水眼,皓腕纤腰,刘大老爷收他做了通房,便想把他升做姨太太。不想刘大老爷在家乡带来一个侄儿,到了任上就叫他管理帐房。这位侄少爷年纪止有二十三四岁,翩翩年少,顾影自怜,不知怎样的一刮两刮,和这个丫环竟刮上了。偏偏的事情不巧,那一天两个人正掩在书房里面轻轻悄悄的??话,不料刘大老爷正在外面走过,听得书房里面有男女嬉笑的声音,便掩着身子从门缝里张了一张,不觉心中大怒,那一把无明业火从脚心底下焰腾腾的直冲到顶门上来,按捺不住,当时就要发作。忽然转一个念头,想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要是闹了出来,别人只说我没有家教,所以闹出这样的事来,我的面上怎么下得去?想到这里便勉强忍住了。悄悄的走了进去,一个人坐在签押房里,想那处置的法儿。想着:“这个贱人我何等的抬举他!想是他嫌我年纪大了,不愿意跟我,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个小畜生尤甚可恶,他明晓得这个人是我收过房的,竟近起禁脔来。”
心上这般想着,越想越气,立刻把那位侄少爷叫了进来。反转脸皮,叫他收拾行李立时回去。这位侄少爷见了这般声势,明知道是那件事儿发作,不敢多讲,只说帐房里头还有许多经手的事情,恐怕一时不能就走,要等料理明白了方才好交代别人。
刘大老爷大声说道:“不用你这般小心,帐房里头不是你一个人,你只顾回去就是了,给我立刻动身,不许耽搁。”这位侄少爷听了无可如何,只得拜别了刘大老爷,垂头丧气的自家回去。
刘大老爷撵走了侄儿,把这个丫环叫到面前痛打了一顿,叫了一个家人、一个仆妇进来,叫他们带着这个丫环,到上海去卖给堂子里头。大家听了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位老爷是什么意思,这个仆妇便上前说道:“禀老爷的话,仆妇的儿子高福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有成过家,可否求老爷的恩典,抬一抬手,不要卖他到堂子里去,赏给仆妇做了儿媳妇罢,老爷要卖多少钱,仆妇情愿照数缴上来。”刘大老爷听了,心中大怒,拍着桌子大声说道:“你晓得什么,我正为这个贱人没有良心,所以要把他卖到堂子里头去,有意叫他受些磨折,吃些苦头,你们不准多话!”这个丫环听得要卖他到堂子里去,只吓得芳魂飞散,珠泪纵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苦苦哀求。刘大老爷铁青了脸,一言不发。这一闹,闹得里头那位夫人也走了出来,也劝着刘大老爷道:“你心上不喜欢这个人,好好打发他嫁人就是了,何必一定要把他卖到堂子里头去呢?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做官人家做的,譬如做个好事,把他放了出去罢。”刘大老爷冷笑道:“你不要来多管闲事,这件事情我主意已经打定,凭你什么人来说也是不中用的。”这位刘夫人本来性情懦弱,衙门里头的事情做不得主,听了刘大老爷说得这样的斩钉截铁,便也不敢多口,凭着他去胡闹。当下刘大老爷立刻打发这一班男女动身出门,临出门的时候,还再三再四的吩咐他们一定要卖到野鸡堂子里去,卖了二百五十块钱,刘大老爷方才出了这一口恶气。
看官,你想这个卖良为娼、买良为娼,是照例禁止的,做地方官的人碰着了这般的案子,一定要把犯罪的人重重的惩办他一下,以儆后来。如今这位刘大老爷非但不能禁止,倒反自己把好好的良家女子卖到堂子里去为娼,你想如今做官的人还有什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