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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完电话,我神情严峻地一间间宿舍踢门而入:“上头交代:因为宿舍楼里发现一例疑似非典,所以我们整栋楼被隔离了……”眼看着一个个屋里的人轮番吐血,我补充说明:“从今天开始停课,不许出门,有人送饭进来,大家尽量不要串门……”
最近真是倒霉,失恋没多久跟着是牢狱之灾。
短消息一条条欢天喜地地挤进来,几乎把我的手机撑爆。天知道这年头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乐呵看热闹的人怎么这么多,还是大家都乐于为中国电信事业做贡献?
“你们那里发现非典病人了?”
“发现了几例被感染的?”
“你现在是不是被隔离了?”
“你非典?”
我干脆关了机。
宿舍楼准时熄灯断电,我走到阳台上吹吹夜风,可静谧的夜很快被打破。楼上楼下每个阳台都站着一两个父老乡亲,乱七八糟喊什么的都有——
“明天吃饭不要钱啦!”
“放假啦,非典啦,明天不上课啦!”
“我很年轻啊,我还是处男我不想死啊!”
我折返回到寝室里睡觉。睡到有点迷糊,突然老四轻轻开口问:“死了是不是可以看到那边的人?”
“别胡说!”老二的声音有点虚。
我翻身下床,把小风抱过来,搂住了一起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小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白衣天使们送来了体温计、口罩和早餐,千叮咛万嘱咐后离开。我把吃的放在书桌上,体温计和口罩随手丢进垃圾筒里,然后爬上床继续睡觉。扰人清梦,道德败坏!
中午又有人敲门来送午饭。我一觉醒来,胃口大开,一荤一素全部吃光,心里想着免费的食物不吃白不吃,索性连早上冷掉的肉包豆奶也一起吃了。
下午,学校广播台的学生记者全副武装进来。(肖像描写:绿帽子?白大褂,白口罩,怪眼镜,胶手套,反正全身上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加起来还没我的手掌大,跟撒哈拉大沙漠里的保守妇女似的。)他们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算是一次采访,然后傍晚就赶鸭子上架来了一通肉麻到底的报道——
生与死的定义
不再界定为活着或者死去,
而健康的活着也不仅仅是对于某个个体才有意义,
我们选择生的意义
不仅仅为了亲人、为了朋友、
为了为此付出生命的医务人员,
更是为了生命的信念,
为了爱。
广播响得我们在寝室都听得一清二楚。老二老三老四千般感慨万般叹息:“我们怎么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伟大,突然觉得就是现在死了也无所谓……”
我厉声叱责道:“这点政治温情就挡不住了,嫩!”想起刚才学姐打来电话,说我作为学生会主席在突发事件来临时仍能保持秩序有条不紊,在抗击非典第一线英勇奋斗,赚足了政治资本。摇摇头,我似乎看到自己手持一根血淋淋的警棍横眉冷眼地拦在一群哀嚎着企图越狱的囚犯面前,正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头发杂乱,脸色惨白,最好有几滴鲜血从额角渗出,比较有悲壮的感觉……
吃晚饭时,爸爸妈妈打电话来慰问受苦受难的儿子了。“皓然啊,听说你们学校有人被隔离了。怎么有人这么倒霉呢?”
老爸的话让我心里一阵唏嘘。“是啊,究竟谁那么倒霉呢。”
“你别到那里去哦,很危险的,飞沫传播,想想都觉得恐怖。”
“我不想靠近封锁地方也不行啊,我住在这儿。”
“什么?!小孩子不要乱开玩笑,你妈有轻微的心脏病。”
所以才把消息告诉健康的您啊。“我没有开玩笑。没错,就是我们这一栋楼,我被锁了一天一夜了,没有吃没有喝,没有自由。你们却到现在才想起我!”我慷慨激昂地控诉。
“谁说我们不关心你?你小子老是关机,让我们怎么联系你?”老爸气势汹汹地反驳兼质问。
我连忙去把手机打开,再跑回来继续听老爸的电话,边和老爸蘑菇边删了二十余条冗余短消息。
“老爸,我向你忏悔。中学时你逼我看了很多世界名著,我全部是囫囵吞枣没有好好研读。我现在好后悔啊,其实很多书都是很有教育意义的,像《基督山伯爵》啊,或者西德里?谢尔顿的《假如明天来临》也行,讲如何越狱的书真的蛮多,可惜我都没好好看。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