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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说这话?”朱文大为局促,“叫我置身何地?”
“然则你所说的话,叫我又置身何地?”
“好了!”朱文只好涎着脸说,“这一段你就揭了过去吧!”
“我不像你那么善忘,也不像你那样善变。一会儿工夫,就能从老虎变成一只老鼠。”说着,想起刚才他那拚命捶头,仿佛不知道疼痛的怪模样,倒又忍不住要笑了。
“好了,我现在说句正经话,你听不听?”
“说正经话,我自然会听。”缇萦将信将疑地说,“不过,我从不知道你哪一句是正经话?”
“这,你未免太不信任我了!至少关于师父的大事,我说的总是正经话。”
缇萦想了想,这不错!便不作声,作为默认。
“我现在要说的一句话,还是与师父有关。”朱文加重了语气说,“等师父的大事办妥了,那时候你怎么说?”
这话叫缇萦好难回答,既不明白表示,也不肯率直拒绝,只好含糊其词地答道:“时候还早呢!现在谈不到此。”
“不,现在就谈。”
朱文坚决地说。
“你这不是逼我吗?”
“世上有许多事是非逼不可的。”
“你如果一定要这样子地逼我,就显得你对爹爹,不是一片真心了!”
“这话不然。”朱文极从容地辩解,“我不是拿替师父办事来作为要挟,你允许了我就办,你不允我就不办。不是那样!不管你对我如何,我一样尽心尽力替师父去奔走。但你就是不愿意,总也得说一个字,好让我死心!”
这下缇萦真是再无闪避的余地了!同时也颇欣慰于他所显示的那种光明磊落的态度。但要她亲口明明白白私许终身,总觉得是件万万不可的事。所以千回百折地思量,终归于无话可答。
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个自以为极好的说法:“这话,你应该跟爹爹去说。”
其实,这已是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答复,而朱文却意犹未足,更进一步地问:“师父不许,我自然无话可说。师父许了,你又怎么说?”
“我说什么?”缇萦生气骂道:“我说你是块死木头!”
“喔!喔!”朱文终于愉悦地笑了起来。渐渐地,两人又并肩偎坐在树下了。月光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各有一层神秘的光辉,也都是傻嘻嘻地笑着。
“我就不懂,”缇萦问着:“你看我有哪些好?”
“这你可把我问住了!”
说了这一句,朱文用双手捧着她的脸,痴痴地望。她觉得被他看得心里发慌,然而她并无任何挣扎。
“我该怎么说呢?反正是真的好看,不是我心里以为你好看就好看!像这样子看着,我看一辈子都看不厌。”
“哼!”缇萦笑着推开她的手,“若有一天你敢说一句‘看厌了’,那时我再跟你算帐!”
“永远不会。将来你就是成了阿媪那个样子,我仍记者你此一刻的形象,到死都不会改变的。”
如水满则溢,蓄积在缇萦心中的、无数的关于朱文的往事、感觉、想象——不管是恩怨爱憎,此时都化作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叫一声“阿文”,一扑扑在他怀中!
10
长安在望了,人也累极了!
昼夜急驰,几乎衣不解带,到此才可以定下心来松一口气。朱文最怕的一着,是与阳虚侯途次相左,到了长安扑个空。幸好一路迎了上来,凡遇官驿邮亭,细细打听,都说只见阳虚侯一个多月前入朝,却未见他回国。现在有把握不会扑空了,不妨先歇一歇,最好能把这满身风尘,略略拂拭,免得进城拜客,叫人看着狼狈不堪。
恰好不远之处就有人家,策马到了那里一看,浓阴匝地的榆、柳树下,驻足暂歇的旅客行人,还真不少。也有卖浆、卖胡饼的贩夫,忙忙碌碌地在做交易。再往里看去,竹篱内围着一大片瓜田,碧绿的藤上累累结实。有个小女孩正在细心地捉枝叶上的毛虫。
“嗨!”朱文最爱吃甜瓜,牵着马望竹篱内喊道:“卖几个瓜我吃。”
“瓜不熟不卖!”小女孩口齿极其伶俐:“瓜熟了,你尽管来吃不要钱。”
朱文咽口唾沫笑一笑已经走了,忽然看见竹篱内有口井,便又住足,高声问道:“瓜不能到口,可能让我汲桶井水?”
小女孩偏着头看了看他,很神气地说:“你的马可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