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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是党的化身。我还听同学说他简直神了,可以看穿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有点匪夷所思,但我的同学们也都不笨,他们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
说不定他早已把我看穿,知道我的灵魂深处藏着那么多危险的想法?而现在他只是在考验我老实不老实,如果我隐瞒,将来大家都会知道我是个胆小鬼,撒谎,而且思想反动!
这样的前景使我不寒而栗,但我还没傻到甘愿出卖自己。周末到了,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时间似乎倒流了,我又回到童年,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艳阳高照,我在一个美丽的公园里,周围的一切都使我感到陌生。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是来春游的吗?那么老师和其他同学呢?突然我想起我们正在玩捉迷藏,同学们都躲起来了。我应该藏在哪里呢?我登时好生着急。
慌乱之中,我四下打量着:花丛太低,小树大细。我看到远处有一个亭子,等我一头冲进去,才发现它是用竹子搭的,纤细的栏杆什么都藏不住。而且亭子建在光秃秃的山顶上,公园里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它。眼睛,一双双眼睛射出的光像又尖又长的钉子,直刺过来,在我身体上扎出无数透明的窟窿。时间紧迫,我得赶快再找一个藏身之所。
绝望中我再次环顾四周,这次我兴奋地发现山脚下有个小茅屋。奇怪,早先居然没注意。我奔过去,很快躲了起来,茅屋里黑乎乎的,我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又安全了,那一刻我才看到我的双脚正踩在一堆大粪上。
我恶心得醒了过来,再也无法入睡,脑子里想着刚才的梦,这个梦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过去我常听别人说梦能预示人的运气,比方说,梦到水能发财,梦到火则会成功。也有不祥的预兆,梦到鞋子要倒霉,梦到掉牙齿,家里就有人会死。大粪在梦中出现,这个人一准儿会遇到极大的麻烦。这个该死的梦弄得我比过去更加神经兮兮。
即使我这么六神无主,我也从未想到要向父母讨个主意。我知道他们若听我说起梦,准会笑我无知,若我再把事情当真,他们会为我的愚不可及而脸红。那会儿我和父母的积怨虽已冰释了几年,但我仍对他们怀有戒心,若对他们流露我的真实想法,焉知他们不会以此为证据,又得出结论说我不及小炼?就这样,我一直把烦恼埋藏在心底。政治老师说得对,第三层思想,是谁也不会告诉的。
交稿的最后期限到了,晚上,我拿了纸和笔,呆坐了很长时间。12点钟敲过之后,我草草写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第二天,我看都没再看就把思想报告交了上去。我一直在等政治老师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去谈话,我等着他揭露我的罪行……有好几天,我的右眼皮不住地跳,这是又一不祥之兆,中国人不是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么?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政治老师没来找我的麻烦,眼皮也渐渐不跳了。我的心悬在嗓子眼好一阵,也慢慢回落到原位。我终于长长出了口气,甚至有些自鸣得意起来。毕竟政治老师是人,不是神,我这就把他骗过了,保住了自己的面子。但是且莫高兴得太早,还有他说的癌细胞呢?我的心又是一沉。也许我隐瞒了第三层思想,已经给癌细胞创造了滋生的条件,有朝一日我会被它活活吞噬。那时我可不能怪别人不来拯救自己,是我在自作自受。
直到今天我还没弄明白这个深挖第三层思想的运动是怎么搞起来的,我问了不少同时期其他学校的学生,他们并无此番经历。因而我怀疑这是我们政治老师的杰作。若非他对工作如此尽心竭力,我怎会年方十四,便做得这番恶梦?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我只等了两年多就报了这份仇,出了这口气。
12 梦中的英雄
一次次的政治运动使我思想负担越来越重,我开始后悔来这所具有光荣革命历史的学校读书。如果要转学的话,附近的清华附中是一个选择。也许他们不这么强调劳动课和思想改造?我偷偷盘算着下次升学考试我得考清华附中,这样我最终可以就读清华大学,成为一名女科学家。
在一零一中我不但对自己不满,对父母也不满。过去我对父亲十分崇敬,因为他是一位老革命,现在我觉得他有点儿莫名其妙。60年代初,他突然决定不再当官,而坚持要改当一名教师。对他这么个老同志来说,这样的选择令人费解。部里的领导定然颇为不快,能够想象他们对他的议论:“这位老同志的革命热情衰退了,”“咳,他原本就是资产阶级家庭出身,在大学又受了西方思潮的毒害。”过没多久,他们就放他走了。
父亲于是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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