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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此前护军的意思,便是要将此僚给施了宫刑发配去当宦官,这样才能替梅蕊姑姑出了那口气,福三儿嘟囔道:“姑姑当年被那家人害得连房契都抵了去替他们还赌债,他们还想将姑姑送给当地的富豪当通房,姑姑便是从那样的境地下只身奔赴长安的,想想都觉得心疼。姑姑心眼好,不愿意计较,但我都替她咽不下这口气,这回他们还想攀高枝儿,让您给他们找官做,您是这样徇私枉法的人么!要买官怎么不去找襄王,他手下的人买官卖官才叫个猖獗,只不过没拿得切实的证据罢了。还有这隋公子瞧着也不像个善人,您就这么将他放走了,来日里不晓得他会在人后说些什么话,再有万一他入了襄王那派,对您可就更是不利了。”
讲了许久,却未能听得陆稹有什么反应,福三儿将捡起来的碎瓷片裹在帕子里,抬头去看陆稹,很是忧心地道:“护军……”
陆稹笑看着他:“怎么?”
瞧他也不生气的样子,福三儿便更闷了,埋下头怏怏不乐:“您恕罪,是我失言。”
鼻尖就这么一酸,福三儿觉得自己白操了这么多心,也不晓得是为个什么,正难过的时候,一双宝相花纹的云头履便入了眼底,他倔着不愿抬头,却听陆稹说道:“你的用心我都晓得,但我另有打算,所以才放他离去。”陆稹好笑地瞧了他一眼,“哭丧着脸像什么话,好歹是我身边的人,怎么这样浮躁,要体面一点才好。”
不知怎么的就眼涩得很,福三儿揉了揉眼睛,哽咽道:“喏。”
晚些时候,消息传进了怀珠那儿,怀珠忙不迭地就跑去告诉了梅蕊。怀珠盘坐在榻上,梅蕊正散了发拿着把篦子梳头,就听怀珠啧啧道:“蕊蕊啊,你不晓得,你那表哥当时从北衙那边出去的时候哦,头发上都还有茶叶末子,浑身上下湿答答的,护军的那碗茶泼的可真是又准又狠。也该他,要是他能安安心心的去应试,不想着这起子歪门邪道的,怎么会有这些事儿发生!”
她蹭了过来,接过梅蕊手里的篦子,又继续道:“可惜就是这口气出得不是那么彻底,我听说你表哥已经被襄王爷招揽去了,襄王爷不是向来和护军不对付么!你可得让护军小心一些,免得那人在暗中给他下绊子。
“是,我省得。”梅蕊面上挂着浅笑,却是一副不痛不痒的神情,怀珠瘪了瘪嘴,替她将头发拢到背后来,外边儿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已听得到几声蝉鸣了,怀珠拿肩头撞了撞她,又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去行宫呀?”
“六月的时节罢,那时候才是热呢。”梅蕊慢慢踱去了床上,怀珠跟了上来,天气热了梅蕊身上却也没有凉下来,一般夏日的时候怀珠都不去碰梅蕊,她一边儿理着被褥一边问:“那你会去行宫么?”
“约莫是会的,”梅蕊笑道,“我若不去,陛下不定地怎么闹呢。”
怀珠感叹了声:“真好,我也想去。”
“你想去也不是没法的事儿,我告诉护军一声便好了。”梅蕊躺了下去,怀珠喜上眉梢,连连追问道:“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梅蕊后来便向陆稹提了此事,六月时节去行宫的名册上果然有怀珠,连同还有襄王与太后,一行浩浩荡荡出了长安往行宫而去,不远千山万水的,只为求那么一时半刻的清凉。
其实一到夏日梅蕊是最难耐的,她本就是偏热的体质,到了夏日久热的不行,没一会儿汗就沾湿了额前发,小皇帝恩准她与他同乘一车,见她坐立难安的模样,实在很是忧心:“蕊蕊,你没事儿吧?”
“多谢陛下关怀,奴婢无碍。”她替小皇帝剥了个葡萄喂进他口中,小皇帝砸吧了一下嘴巴,惬意地道:“嗯,甜!蕊蕊你也尝!”
忽而他又沉下神色来,瘪着嘴道:“要是韫玉在便好了,也不晓得王叔那里有没有这样好吃的葡萄给她吃。”
他水汪汪的眼一睁,“蕊蕊,朕有些想韫玉了。”
韫玉这时候已经被送出宫去了,小皇帝成日里念叨的都是韫玉,吃个果子能想到她,临字帖能想到她,散心遛弯时也能想到她,梅蕊曾暗地里对陆稹提过,她觉得小皇帝对韫玉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陆稹当时答道,不是便不是,陛下自己有分寸。
想着陆稹,梅蕊便撩起了车帘来,不晓得为什么她近来总是在想,若是当年陆家未曾遭遇到那样的变故,陆稹将会是什么形容。应当比赵淳这一类的纨绔子弟更加意气风发罢,骑马观尽长安花,春风都在眼角眉梢。
而如今他却连马都骑不得,只能坐在车驾中,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