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部分(第1/4 页)
不会把梦当真,可谁都想从梦中寻找些什么。我敢说没人像我们犯人那样在意梦了,平时一个重要话题便是相互交流和诠释各人的梦,可以说梦是我们犯人生活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惟有梦才能冲破关押我们的牢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实际生活中实现不了的事情可以由梦来完成。尽管虚空也多少是一种安慰。当然有的犯人也因梦引发出许多麻烦。在清水塘农场管教曾暗示犯人要向当局报告同监室犯人夜里说的那些体现反动思想的梦话,于是犯人中那些“积极改造分子”闻风而动,一夜一夜地不睡觉竖起耳朵听狱友的梦话。这种事说起来像天方夜谭,却是事实。谁要听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要去找别人就找我们犯人,怪事多得像沼泽地里的蛇。
傍晚时分,老龚从沼泽地回来,手里拿着一把野菜,是给我的。他像伺候病号那样将野菜熬熟,端在我的面前,叫我吃。我要分给他一些,他坚决不从,说已经吃过了。我自然知道他的“吃过了”是怎么回事。不知怎么,只要看到老龚我的眼前便显现他趴在地上吃草叶的情景。我不想规劝他什么,因为这没有实际意义,但愿口粮能早点发下来,结束这一切。我问怎么不见陈涛,老龚说陈涛去场部了。我眼前一亮,问是不是为口粮去的。老龚说他是去给栾管教进贡(送蛇),顺便问问口粮的事。老龚后面这句话又燃起了我的希望,也许正是这希望使我的心情好转了。借陈涛不在场的机会,我向老龚询问一些事情,人在病中是喜欢唠叨的。无边无际的唠叨,也不管该说不该说,该问不该问。老龚倒不介意,我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老龚你真的是天津人吗?
天津郊区,离市里十几里路。
家中有什么人呢?
父母都去世了,有老婆——离婚了;有孩子——跟着他妈。
这到底是算有呢还是算没有?
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为什么要离婚呢?
为了孩子,也为了老婆。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孩子不受影响。
不离婚就不行吗(这时候我想起吴启都一家的遭遇,心想离与不离还不是一样的)?
也不是不行。不过不离又有什么实际的不同呢?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活着。活到从这里出去。
出去以后再怎么样呢?
教书。只要让我教书我就不选择别的。
家庭呢?
要是那时候老婆还没改嫁,我就向她提出复婚。
她会同意复婚吗?
我想会的。
看来你们的感情不错,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
也可以这么说。
老龚你说人是不是一定要结婚?
终还是要结婚的吧。
那太监不就是不结婚么?
因为他们想吃皇帝老子的饭。
那和尚呢?
因为他们想吃老佛爷的饭。
我觉得太监和和尚是些活得明白的人。
但是你现在既当不成太监又当不成和尚啊。
我知道,只有老老实实当劳改犯。
是啊,别的甭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
陈涛是在天黑以后回到“御花园”的,两手空空。他一天来回跑了四五十里路,疲惫不堪,情绪也很不好,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烧香引出鬼来了。原来他给栾管教送蛇被另外几个南方籍管教看见了,也向他索要,说什么要一视同仁。虽是玩笑着说,可他不敢玩笑着听。今后他得不断穿梭于场部和“御花园”之间送蛇了。我问他口粮情况如何,陈涛说根本没戏,说这次去场部在犯人中间听到一些情况,缩减口粮根本不像栾管教来说的支援解放军,而是整个农场储粮虚空。去年向上报的产量太高,超出实际产量,上面按上报的产量调运粮食,自然就出现了虚空。另外他的情绪低落还因为证实了我对他说的摘帽解教的前景黯淡。我和老龚问他大场最近有什么动态,陈涛听了愤愤说:什么动态?动态就是挨饿、死人,没这两样还算得上劳改农场么?陈涛又说这次回场听见两桩新闻,头一桩是跑了一个犯人。我心想这算什么新闻呢?又问第二桩是什么。他说第二桩是这个逃跑的犯人又回来了。我说这家伙折腾个啥劲?神经病。陈涛说跑出去才知道不跑比跑好。我和老龚便不再问。
晚上睡觉前陈涛突然对我说:老周,明天跟我一块去抓蛇吧。我听了一时没说出话来。陈涛接着说:天气热起来了,蛇越来越难抓,可我们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