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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疏质问,正德年间朱厚照荒诞不经地自称“威武大将军”,没有听说杨廷和有所力争,“今于兴献帝一皇字、考字,乃欲以去就争之?实为欺罔”。{31}他说得有道理,但一是持论过苛,难以服众———像武宗那样不可理喻之人,力争又有何用?二来,这番高论其实有犯忌之处,嘉靖看了未必舒服,因为他将兴献王尊号问题与朱厚照为自己胡乱加“镇国公”、“大将军”、“总兵官”头衔相提并论,岂不是嘲笑嘉靖昏乱。三来,他跳出来弹劾杨廷和,是很好的,不过嘉靖却不宜立刻倒屣相迎,相反他一定要表现得很生气,挺身回护廷和,这才便于他将来除掉廷和时得以阐明如下姿态:大家看啊,朕都保护他N次了,实是迫不得已的。所以,史道成为倒霉蛋儿,一道谕旨,他被送入诏狱,而杨廷和因遭弹劾依例提出的退休申请,却不被批准。
紧接着,又一个冤大头跳将出来。御史曹嘉替史道打抱不平,他认为史道弹劾杨廷和,尽其职责,没什么不对;皇帝把史道下诏狱,对廷和则温旨慰留,处置有失公道;又暗指替廷和及为之辩护的人,有结党营私的嫌疑。这个指责很严重,大臣要公忠体国,聚为朋党实为大忌。所以曹嘉此言一出,马上引来轩然大波。众臣反应显然是协调一致的,从曹嘉上疏第三天起,连续十一天,内阁成员集体留在家中,没有赴阁办事。而后,杨廷和、蒋冕、毛纪三位大学士,以及刑部尚书林俊、兵部尚书彭泽、户部尚书孙交、吏部尚书乔宇,各自提出辞呈,杨廷和和蒋冕连续递交了几次。嘉靖概不批准,三番五次派员至上述诸大臣府第传旨,请他们回阁视事,杨廷和等却称疾坚不出。表面看来,嘉靖仁至义尽,杨廷和们却颇为托大,乃至有要挟之意。其实,曹嘉的说法确实让人吃不消,廷和等人必须讨个说法,在未得到明确说法之前,不可以稀里糊涂地出来工作。而在这十一天里,嘉靖虽对杨廷和们好言相慰,一再重复如何寄予信任,却始终回避曹嘉劾章中的关键之处,即这些重臣之间是否存在朋党关系。以嘉靖这种聪明绝顶之人,早该清楚杨廷和避而不出所为何来;但他偏偏言不及义,尽说一些空洞的劝慰的话,且言语间不时微指杨廷和们只爱惜自己名誉,置大臣之义于不顾。似乎,他有意延长内阁瘫痪的时间,来彰显杨廷和等人的自私负气。直到后来,十三道御史刘廷簠在奏章里点破这一点,“自古去大臣者,以朋党为说”。并举出正德初年刘健、谢迁、韩文被以朋党之名搞掉的例子,嘉靖这才表示:“朝廷清明,岂可辄以朋党之说指斥大臣。”至此,十多天内阁空不见人的局面方告结束。杨廷和们虽然得到了“说法”,但这么多天“擅离职守”或“旷工”,纵事出有因、迫不得已,究竟也造成不好的影响,而在道德上付出代价。至于那个曹嘉,在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之后,只落得一个贬谪的下场。唯一的赢家,是皇帝本人。{32}
嘉靖:万岁,陛下(13)
这时,是嘉靖二年正月。
转眼来到年底。万岁小爷入住紫禁城已然两载,眼看就要十八岁。若在现代,十八岁即为成人,从此取得公民权。明代无此一说,但十八岁仍不失为人生一个重大关节,乳臭未干的嘉靖,目下应该喉结突出,颔生黑须,昂然一丈夫了,也终于到梳理羽毛,振翅高飞的时刻。
是年,对于南直隶(今江苏、安徽两省)及浙江来说非常不利,先是大旱,后又大涝。南京户部右侍郎席书递交的报告称,该地人民景况只有三等:“有绝爨枵腹、垂命旦夕者;有贫难已甚、可营一食者;有秋禾全无、尚能举贷者。”{33}就是说,处境最好的也需要告贷维持。
恰在此情势之下,嘉靖拟派遣内官前往南方办理织造。所谓织造,指宫中帝后等人服饰的供给,其本身费用已属奢巨,加之任事的内官往往乘机大捞,扰民极重,正常年景已令地方不堪,何况又逢大灾之年。所以消息传出,朝臣纷纷上疏谏阻。但嘉靖却如吃了秤砣一般,铁心不变,一再催促内阁拟旨。杨廷和反复申明江南民不聊生,人民犹处水深火热之中,如逼煎太甚,“各处饥民岂能垂首枵腹,坐以待毙,势必起为盗贼”。嘉靖就是不听,君臣再起争执。前者见无法说服内阁拟旨,竟撇开内阁,直接让人(应该是某位近侍)草诏,并付诸执行。
这是一个重要信号,也是公然的排斥。正如杨廷和所说,根据祖制,明朝“诸所批答,俱由内阁拟进”,这是制度,在当时犹如法律,而嘉靖的做法不啻于越过法定程序,性质非常严重。
杨廷和震惊于嘉靖的一意孤行,忍不住质问道:“今臣等言之不听,九卿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