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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齐备,天才麻麻亮。杨嗣昌来了,对他说了些慰劳的话,陪着他一起骑马往皇城走去。路上常看见成群难民睡在街两旁的屋檐下,不住地呻吟悲哭。卢象升不忍看,不忍听,心中打阵儿刺疼,愤愤地想:“看国家成了什么情形,还有人想对敌人委曲求全,妄想苟安一时!”他向杨嗣昌狠狠地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虏兵已临城下,听说朝廷和战决策不定。皇上的意见到底如何?”
“皇上今天召见老先生①,正要问一问老先生有何高见。”
①老先生——当时官场中有种习惯,如果谈话的对方是自己的同辈,或者比自己的职位稍低而不是直接下属,不管对方年老或年轻,都可以尊称对方为“老先生”,自称“学生”。
“我公位居枢辅①,皇上倚信甚深,不知阁老大人的意见如何?”
①枢辅——中央政府称为中枢,六部尚书都是中枢大臣。杨嗣昌以兵部尚书人阁,所以称为枢辅。
李自成 第一部分(10)
“九翁,你知道皇上英明天纵,许多事宸衷独断……”
“可是公系本兵,又系辅臣,常在天子左右,对和战大计应有明确主张。”
“学生也主战。”
“这就好了!”卢象升高兴他说。
“不过虏势甚锐,战亦无必胜把握。”
“只要朝廷坚决主战,激励将士,各路勤王之兵尚可一用。”
“这个……”
“阁老大人,大敌当前,难道还可以举棋不定?”
“等老先生见过皇上之后,我们再仔细商议。”
卢象升心中疑惑:“难道皇上也会主和?”但是他不敢直间,对杨嗣昌说:
“在学生看来,今日只有死战退敌,以报皇上!”
杨嗣昌没有做声,心中很不高兴。他觉得卢象升这个人秉性太强,很难马上同他的意见取得一致,只好让他碰一碰钉子再说。卢象升看透了杨嗣昌的主和心思,他不再同他争辩,心里想,等我见了皇上再说吧。
他们在承天门西边的长安右门以外下了马,步人皇城。在明代,内阁在午门内的东边,为着保密,非阁臣不得人内,所以杨嗣昌不能把卢象升请到内阁去坐,到兵部衙门休息虽然方便,过了东千步廊和宗人府就是,但太监出来宣诏和象升进宫陛见又太远,所以杨嗣昌就陪他坐在冷清的朝房中(今天不是常朝的日子)闲谈,等候着太监传旨。
大约过了一顿饭时候,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太监,传卢象升速到平台见驾,象升慌忙别了嗣昌,随着太监进宫。当他从皇极殿西边走过去,穿过右顺门,走到平台前边时,皇帝已经坐在盘龙宝座上等候。御座背后有太监执着伞、扇,御座两旁站立着许多太监。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锦衣仪卫,手里的仪仗在早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金光。卢象升在丹埠上行了常朝礼,手捧象牙朝笏,低着头跪在用汉白玉铺的地上,等候问话。听见大监传旨叫他迸殿,他赶快起来,躬着腰从左边登上台阶,走进殿里,重新行礼,更不敢抬起头来。
虽然五年前卢象升就担任了重要军职,替崇祯立下了不少功劳,但崇祯还是第一次单独召见他,希望自己同杨嗣昌秘密决定的国策能够从这一位罕重望的总督身上得到支持。有片刻工夫,崇祯没有说话,把卢象升通身上下打量一眼。这位文进士出身而又精通武艺、熟悉韬略的人,今天给他的印象特别好,卢象升才三十九岁,面皮白皙,带有风尘色,下颏有点尖,显得清瘦,配着疏疏朗朗的胡子,完全像一个书生,不像是一个娴于骑射,能够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人。但是他的一双剑眉和高耸的颧骨,宽阔的前额,却带着沉着而刚毅的神气,把低着头跪在面前的卢象升打量过后,皇帝开口说:
“虏骑人犯,京师戒严。卿不辞辛苦,千里勤工,又为朕总督天下援兵,抵御东虏,忠勤可嘉。朕心甚为喜慰。”
这两句慰勉的话使卢象升深深感动,觉得即令自己粉身碎骨,也没法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
“臣本无带兵才能,”他回答说,“平日只是愚心任事,不避任何艰难,但自臣父下世以后,臣心悲痛万分,精神混乱,远非往日可比。况以不祥之身,统帅三军,不惟在将士前观瞻不足以服人,恐怕连金鼓敲起来也会不灵。所以常恐辜负圣恩,益增臣罪。”
崇祯又安慰他说:“尽忠即是尽孝。大臣为国夺情,历朝常有。目前国步艰难,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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