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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高是1958年4月送去劳教的,劳教期规定三年。但到了1961年4月,公安局又宣布惩罚他继续劳教三年。这张继续劳教的批示表收录在已出版的《一纸苍凉》中。批示很严厉:“表现很坏”“不靠拢政府”“散布反动言论”等。李辉曾就这个处分向杜高提问。杜高有一段回答:
“听了这个宣判,我的心情很沉重。只有我一个右派定期三年。散会后,负责管教我的李干事同我谈话,他抽着烟,眨巴着眼,用天津味的普通话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定你三年吗?’我回答不知道。他发怒了,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一口烟喷到了我的眼睛里,我用手揉了揉眼睛,他冷笑了一声:‘这时候想哭了不是?迟了!当初骂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以为政府不知道是吗?你骂我们是沙皇的狱吏,你太反动了,告诉你,我们是革命的干部!’我低下头,不再申辩。因为申辩已经没有用了。我明白过来,就凭着一个小青年的一个汇报,既不用调查核实,更不用经过法律程序,就决定了我三年的政治命运。”(《一纸苍凉》48页)
杜高先生的记忆很准确,这个“小青年”的告密原件,就装在我手边的这册档案里。我把复印件给他看了。这个青年叫徐福明,原是大学生,因偷窃被判刑劳改。他想读书,杜高很同情他,还想帮助他,但这个人却表面和杜高亲近,暗地里专门写告密材料,以陷害他来换取政府的信任。《一纸苍凉》中已披露了他写的材料,但收入这册里的这一份,却使杜高加罚了三年劳教。这个“小青年”恶意地揭发杜高骂管教他的李干事“不过是小警察,以前叫狱卒”,李干事怎能不暴怒起来,怎能轻饶过这个张狂的右派呢?尽管杜高立即上交了一份五千多字的申辩和检查,也已挽救不了自己的命运,他很快就被送到另一个农场去继续改造了。
我从档案里还看到一封1960年12月17日杜高写给母亲的信,被扣发并当作材料入档。其实这是一封很平常的家信,是儿子安慰母亲的信,流露着思恋母亲的感情。只因为在信末写了“最近看到报刊批判巴人文艺思想,涉及鲁迅的人道主义”这么一句,就被检查信件的管教人员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一条杠,信便装入了档案袋。儿子和母亲就这样被隔断了音讯。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当时对右派劳教分子思想钳制之严厉。
从1961年4月加判三年劳教后,杜高和一大批新收容的劳教分子被送到了清河劳改农场。他两腿浮肿,大量咯血,濒临死亡,熬过了难以想象的大饥馑的年月。这以后,直到文化大革命爆发,杜高的档案里主要是他写的冗长的思想检查、请罪书和改造总结,共有四十一件。也有四份是他反映周围的人埋怨吃不饱饭的言论,但并没有装到那些人的档案里去,反而装进了杜高的档案里,这大概是因为那几个人都不是右派,说几句牢骚话对他们无关紧要,而对于一个右派,就可以看作是他的“改造表现”的缘故吧。
又有一份告发他的材料,杜高先生看了后十分伤感。他悲叹地说,这种囚徒之间的互相撕咬和陷害,看起来是一些个人的举动,其实都是在改造者的驱使和胁迫下进行的,这是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中的一种特殊的管治方法。
1966年8月“文革”爆发后,右派劳教队检查物品,这次检查的重点是有人检举右派队里正在传阅着一本手抄的小说,作者张志华是北大中文系的学生,劳教后从农场逃跑,流浪到了新疆,又偷偷跑去上海,看望他的女同学林昭(林昭后来在“文革”中被秘密处决)。那时林昭正患重病,从监狱保外就医。张志华和她有过最后的一次长谈。不久张志华被公安局抓回农场。他关在禁闭室里,在一个笔记本上写下了他的这一段惊心动魄的逃亡经历。张志华是一个很有文学才能的青年,他的这篇作品被秘密地传阅着。管教人员搜查物品时,全队人员已出工劳动,只剩下几个病号留在队里。杜高那时正在生病,没有出工,队部便交给他任务,要他写一个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剧本。他趴在炕头写着,稿纸散乱地摊在炕上,稿纸下面就藏着张志华的那个笔记本。检查躲过去了。他把笔记本悄悄还给了张志华。但没有想到这天病号组里还有一个病号,这件事没有躲过他的眼睛,于是他写了一个秘密报告交到队部揭发杜高。这个报告的原件和小组会批判杜高的记录,都在这本档案里看到了。
杜高档案中记录的1959年“大跃进”以后的三年大饥馑岁月,劳教右派们所经历的苦难、折磨和死亡的悲剧,使人们惊骇和心灵震颤。杜高经历的那“两个窝窝头事件”,最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残酷的生存环境对一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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