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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洗一下脸。坐定下来,我们谈一下安排。” 她取过毛巾,走进卫生间,面对着硕大的镜子瞅了一眼。哦,莫非这是一面魔镜?她的脸上绯红绯红一片,容光焕发,特别是那对眼睛,神采飞扬地闪烁着灵光。真有这么美吗?她怀疑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机械地拧开了龙头,洗了洗手。这当儿她全明白了,这是因为见了他,她神态上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才会露出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美。 他真是一个傻瓜,为什么看不出这一点来。也难怪,他还叫她洗脸,化了妆的女士,能轻轻易易把脸一抹洗净么。 她回到客房里,服务员小姐退出去了。他仍端坐在椅子上,端详着她送的礼品,她怕他像美国人一样当场拆开来看,那就没个完了。她摆着手说:“你别打开看,回家去看罢。” 说着,她走到他旁边的圈手椅坐下。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照着美国家里的习惯,把脚上的皮鞋蹬了。 他说有一件事情得事先定下来,那就是她仅仅只在上海逗留,还是要到上海附近的地方去转一转。若要去转,她想转的是什么地方。 她仰起脸来,眼角瞥了他捉摸不透的脸一下:“离开上海,你也去吗?” “我就不能去了,”他稍带歉意地说,“不过没关系的。我可找个人陪你去 的,你放心——” “那我就不去了。”她简短地截断了他的话,她想尽可能说得平静一些,可她的语气里还是露出了明显不悦的口吻,“这次来,我主要就是想好好看一下上海。” 他显然感觉到了她的不悦,连忙说:“对。主要是完成你预定的计划。这次来,你想看什么,除了搜集有关弄堂的资料,还想看什么建筑?尽可能满足你之后,我们再安排游玩。” 这个木瓜!他果然一本正经地问起来了。她离开圈手椅,坐在他斜对面的床沿上,这样比隔着一张小圆桌离得他近一些。她两眼凝定地望着他说:“这次来,我的主要目的有两个——”  
世纪末的爱情(5)
“对,我就想知道这个。” “很偶然地,我见过一本摄影册,”她昂着头,眨巴着眼睛,回忆着说,“叫什么正在消失的上海弄堂。既然在消失中,我就想看看,拍摄一些照片,留作纪念,同时,在电台做一档节目。” 他顿时显得高兴起来:“那太好了,也很方便。还有呢?” “还有嘛,就是想看一下开发区。”她慢吞吞地说着,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子显得这么高兴。真恼人,她怎么也想不起开发区的名称来了。去年秋天,洛杉矶有一对写武侠小说的夫妇来上海,回去后和她通电话,说他陪着他们逛了开发区,看得真过瘾。她当时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也想过过瘾的欲望。而且,那对夫妇特意说明,今天的上海人,最愿意客人们去开发区,因为那儿有大桥、有电视塔,有他们的自豪。莫非他就是为这高兴? “看浦东新区,”他说,“是么?” “对对对,”她连忙申明,“我在报上看到的,既然是新区,必然和老区的弄堂不一样。” 他在一张纸上重重地写下几个字说:“这也容易。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罢。” 他当真不明白。她忿忿地瞪着他,从见面到现在,她始终只顾盯着他的脸看,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穿着一件深色T恤,头发随意地蓬松着。走在马路上,他会是一个最不起眼的中年人。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打动她,并且磁石般强烈地吸引着她?她不用思忖就能解答,正是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令她神往。几年前她随团正式来访时,二十一天时间里走马观花地走了十五个大中城市,每到一处都受到热情接待、盛情款待,沉浸在一场又一场座谈会、报告会、交流、宴请之中。在那些个场合出现的所有男士,无一不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有的略显拘谨,有的潇洒自如。特别是上了宴席,他们在喝过一点葡萄酒甚至啤酒以后,无不红光满面,谈锋甚健。不少人还会当众放歌一曲,凭良心说,唱得还真是很不错的。气氛热烈时,他们还会主动邀请女士跳舞,一切都那么彬彬有礼,一切都给人一种程式化的感觉,连座谈时也不例外,他们的发言,时常给人感到是在致外交辞令般周到,让她感到,中国人在场面上都是这么一种形象。惟独他,那年在洛杉矶访问,今天在这里重逢,都是穿得挺一般的,和她在马路上看到的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她相信,这才是普通中国人的本色。 一不说话,屋里静得出奇。她瞅着他那副傻样,认定他的头脑准是因为一天的忙碌而变迟钝了。她决定要告诉他,于是放缓了语速,轻声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第二个目的,就是想来看看你。” 屋里的空气几乎凝固了。 她觉得脸颊上一阵阵微红微烫。这话从她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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