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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软禁在了这个地方。
许久之后才知道,这儿,正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凤还楼。
而我,是楼中除杀手之外,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其他人,都被灌了哑药。
我时刻如履薄冰。
我知道一旦哪天我失去了用处,便只有死这一条路可走。
所以我无一日敢懈怠自己的医术。
事实上整个凤还楼中,没有一个人敢有片刻的懈怠。
停下来的人都会死。
那个早产的孩子,在七年之后,正当我几乎已经忘了他的时候,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见他的右手失去了三根手指。光秃秃的半个手掌红紫发亮,高高肿起。
我轻轻一触,他的脸色登时惨白,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粒。
半边手掌的骨头都碎成了粉末。
但这个孩子没有哭。待剧痛过去,呼吸平静了,他左手拿出一块削得光滑的扁形软木给我,漠然道:“放进去。”
我愕然不知其意。
他说:“骨头剔出来,木头放进去。”
我惊呆了。
这个小小孩童,不过七岁。面无表情地说着这句话,就仿佛这手根本不是他的。
他从头至尾看着我动完了刀子。一片片碎骨混着血肉被取出来时,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把软木置入他软塌塌的手掌中,他甚至指点我要留下一条小小的口子不要缝上。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了他这么做的用意。
软木被捏碎取出之后,他有很多东西可以藏在里面。比如,刀。
这把刀刺穿了很多人的心脏,包括凌光和倚天。
凤还楼中,我本不该生情。可是我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一个温柔和顺的女人,名叫秦桑。
秦桑是凤还楼的绣工,亦是所有杀手的绣工。
她为所有人裁衣,亦为所有杀手纹下刺青。
我们在月黑风高之夜提心吊胆地偷…欢,任何细小的声响都让我们惊悸。然而正是这般隐秘的欢…情,让我们彼此在这黑暗中生出新的希望。
秦桑是个很可爱的女人。她虽然被药哑了嗓子,发不出声音,可是每次笑的时候,都会捂起嘴来,像个小姑娘一样。
她借着朦胧的幽光,打着手语和我讲许多刺青时候的有趣事情。
“我看得顺眼的人,就给他们刺好看一些。不顺眼的,就随便给他们刺啦!朱雀刺成小鸡仔,玄武刺成大乌龟什么的。”
“凌光手下有一个孩子,很小,但杀的人太多,整个背都快要纹不下了。他从来不说话,别人都以为他是哑子。可是我很喜欢他,他背后的朱雀,是我最用心的一幅。”
“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刺青,并非真的不可以洗掉。我家的老祖宗在配制药水时,其实留下了破解的方子。只是这方子中有一味原料,极其难得——就是凤尾苏铁的果实。”
时间在惊心动魄中流淌,就像那日夜奔腾不息的大江。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在和秦桑私密的来往和交谈中,我越来越关注那个孩子。
他叫陌上春。
但是自他手伤愈合之后,便很少再出现在凤还楼。
他长得很快,很快便长成了一个身姿修长的少年。
如果不是因为越来越像九仙夫人的容貌,我几乎认不出来。
凌光狎昵地摸着他脸上的道道伤疤,“这么个美人胚子,不练色杀太可惜。徐灵胎,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他身上所有的伤疤都给我除去,尤其是脸和四肢。除不掉,他有几道疤我就原样割你几刀。”
陌上春傀儡一般任他摆布,眼神空洞,面如死水。我疑心此前见到的那个指点我剔骨缝手的孩子,和眼前这个逆来顺受的沉默少年是不是一个人。
我不敢怠慢。
他身上的伤疤太多,鱼鳞一般。我不得不用药水腐蚀去已经无法再生的瘢痕表皮,再用三生之药助他长出全新的肌肤。只是他胸腹之上的老伤太过陈旧深刻,终究是无法完全除尽。
浑身皮肉都被腐蚀去的过程有如炼狱。纵然我给他吃了曼陀罗散,他还是被疼昏过去无数次。身上唯一可以出汗的地方只有背部,他身下的床褥都被湿透,我不得不不断给他更换床单。
自始至终,他没有哼过一声。
肌肤完全长好之后的他,宛如传说中的莲花太子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