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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皮肉发出噼噼啪啪
的细微声响,感受着血水滋润焦煳的皮肉,联想到那久旱的土地突然遭遇甘霖。
在那一时刻,我心乱如麻,百感交集。那鬼卒如一位技艺高超、动作麻利的油漆
匠,一刷子紧接着一刷子,将驴血涂遍了我的全身。到最后,他提起木桶,将其
中剩余的,劈头浇下来。我感到生命在体内重新又汹涌澎湃了。我感到力量和勇
气又回到了身上。没用他们扶持,我便站了起来。
尽管两位鬼卒名叫“牛头”和“马面”,但他们并不像我们在有关阴曹地府
的图画中看到的那样真的在人的身躯上生长着牛的头颅和马的脑袋。他们的身体
结构与人无异,所不同的只是他们的肤色像是用神奇的汁液染过,闪烁着耀眼的
蓝色光芒。我在人世间很少见过这种高贵的蓝色,没有这样颜色的布匹,也没有
这样颜色的树叶,但确有这样颜色的花朵,那是一种在高密东北乡沼泽地开放的
小花,上午开放,下午就会凋谢。
在两位身材修长的蓝脸鬼卒挟持下,我们穿越了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幽
暗隧道。隧道两壁上,每隔十几丈就有一对像珊瑚一样奇形怪状的灯架伸出,灯
架上悬挂着碟形的豆油灯盏,燃烧豆油的香气时浓时淡,使我的头脑也时而清醒
时而迷糊。借着灯光,我看到隧道的穹隆上悬挂着许多巨大的蝙蝠,它们亮晶晶
的眼睛在幽暗中闪烁,不时有腥臭的颗粒状粪便,降落在我的头上。
终于走出隧道,然后登上高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伸出白胖细腻与她
的年龄很不相称的手,从一只肮脏的铁锅里,用乌黑的木勺子,舀了一勺洋溢着
馊臭气味的黑色液体,倒在一只涂满红釉的大碗里。鬼卒端起碗递到我面前,脸
上浮现着显然是不怀好意的微笑,对我说:“喝了吧,喝了这碗汤,你就会把所
有的痛苦烦恼和仇恨忘记。”
我挥手打翻了碗,对鬼卒说:“不,我要把一切痛苦烦恼和仇恨牢记在心,
否则我重返人间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我昂然下了高台,木板钉成的台阶在脚下颤抖。我听到鬼卒喊叫着我的名字,
从高台上跑下来。
接下来我们就行走在高密东北乡的土地上了。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
都非常熟悉。让我感到陌生的是那些钉在土地上的白色木桩,木桩上用墨汁写着
我熟悉的和我不熟悉的名字,连我家那些肥沃的土地上,也竖立着许多这样的木
桩。后来我才知道,我在阴间里鸣冤叫屈时,人世间进行了土地改革,大户的土
地,都被分配给了无地的贫民,我的土地,自然也不例外。均分土地,历朝都有
先例,但均分土地前也用不着把我枪毙啊!
鬼卒仿佛怕我逃跑似的,一边一位摽着我,他们冰凉的手或者说是爪子紧紧
地抓着我的胳膊。阳光灿烂,空气清新,鸟在天上叫,兔在地上跑,沟渠与河道
的背阴处,积雪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我瞥着两个鬼卒的蓝脸,恍然觉得他们很像
是舞台上浓妆艳抹的角色,只是人间的颜料,永远也画不出他们这般高贵而纯粹
的蓝脸。
我们沿着河边的道路,越过了十几个村庄,在路上与许多人擦肩而过。我认
出了好几个熟识的邻村朋友,但我每欲开口与他们打招呼时,鬼卒就会及时而准
确地扼住我的咽喉,使我发不出半点声息。对此我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我用脚踢
他们的腿,他们一声不吭,仿佛他们的腿上没有神经。我用头碰他们的脸,他们
的脸宛如橡皮。他们扼住我喉咙的手,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放松。有一辆胶
皮轮子的马车拖着尘烟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马身上的汗味让我备感亲切。我看
到身披白色光板子羊皮袄的车把式马文斗抱着鞭子坐在车辕杆上,长杆烟袋和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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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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