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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射鸡血”,街道两边到处挂满“注射鸡血”的红十字牌子。远处的居民区和工业区,则因为大面积长时期的停电,一片漆黑中亮着星星点点的微弱烛光,如同坟场的荧荧鬼火。
我们家住在郑州市黄河路,离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当时公共汽车已经停开,全市大部分地区天天停电,加上市面混乱,流氓猖獗、武斗频繁,我父亲怕中暗枪流弹,晚上不敢回家。于是他在站前广场上弄了点小吃以后,在火车站候车室长椅子上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晨方才回到家里。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四章 疯狂国度(1966~1971) 七、批斗常香玉
家里确实是这个纷纷乱世之中的避风港,尽管外面风云变幻,但父亲每天足不出户,在家看书、睡觉,兴致来了就喝两口小酒。当时单位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旅社里租了间房子当办事处,每个月头父亲他们都到单位办事处领工资,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就这么着在家里待了两个月以后,有父亲的郑州籍工友王××来找父亲,二人约好去街上看看热闹。
二人刚出家门走到大街上,就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半大孩子,突然停到一个正在走路的中年妇女面前,指着那女人喊道:“我看见她撕了毛主席像!” 那些原本在大街上好好走着的素不相识的行人,一听此言顿时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朝那妇女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打得她躺在地上口吐鲜血,一边求饶一边哭着申辩:“我没有,我没有啊……”打累了以后,中邪的人们又恢复了常态四散而去。那个妇女在地上躺了半天,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墙慢慢远去了。我父亲转身再找那个可恶的半大孩子,可是早已不知去向。
走到德化街,又看到造反派在烧书,各种书籍堆得像小山一样。我父亲爱看书,于是挤过去看到底要烧什么毒草,发现里面竟然有一本马克思的《资本论》,简直是莫名其妙。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拎着个塑料桶往书上倒汽油,另一个则点燃个纸捻子扔在书堆上。顿时烈焰熊熊,人类进步的阶梯化做缕缕青烟。旁边则是砸唱片、摔瓷器、烧油画的,随着此起彼伏的“砰、砰”、“咔、咔”的响声,无数珍贵的艺术品成为一堆废物。
又往前走了一会,碰到了造反派押着天主教徒、修女游街。郑州的天主教徒多系穷人,平日里以养奶牛为生,按理说也都是劳苦大众。此时的造反派让他们牵着自己的奶牛示众,还在他们的脖子上挂个牌子,上面写四个字:天主教徒。
走到一个单位门前时,已经快中午了。恰好里面由造反派押出来一批专政对象,脖子上挂着木牌。时值一九六七年盛夏时节,毒辣的阳光把柏油马路都晒软了,那些专政对象就赤着脚在烤得烫人的柏油路上走着。其中一个三十来岁、女干部模样的人,身上被人糊满了报纸做的盔甲,胸前挂着两只破鞋。
等到父亲他们俩走到郑州市百货大楼对面的河南省人民剧院门口时,看到门前人山人海。驻足抬头一看,竟然是在批斗著名艺术家常香玉和她的丈夫陈宪章。造反派让他们两口子站在剧院门廊的平台上(「注」河南省人民剧院建于五十年代,具有俄式建筑风格,门口有一排大柱子,柱子顶上是个平台),两人戴的大高帽足足有两米高,没办法戴稳,只好用手扶着。常香玉胸前挂着一个大木牌,上写:“大戏霸常香玉”,陈宪章胸前木牌则写着:“反革命分子陈宪章”。楼下,造反派正忙着焚烧常香玉的戏装、行头。今天的那些廉价戏装,多半是用尼龙绸、塑料片、塑料球制成的;但以前的戏装非常考究:布料完全用真丝绸,上面闪闪发亮的部分,都是用老鼠的筋或者很细的金线,一针一针绣上去的,价格十分昂贵。那些做工精细的蟒袍、凤冠、乌纱帽等东西付之一炬,实在令人惋惜。
常香玉是老百姓喜爱的豫剧表演艺术家,她所唱的《花木兰》、《拷红》、《断桥》、《大祭桩》等在河南脍炙人口、雅俗共赏。常香玉是苦出身,而且她非常爱国,抗美援朝时期还曾经捐献了一架飞机。就这么一个有口皆碑的优秀艺术家,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我的父亲看着汗如雨下的陈宪章、常香玉夫妇,陷入了沉思。突然,他想明白了——是嫉妒!批斗常香玉最积极的,就是那些跟她朝夕相处的同事。平时这些人没有她那样高的艺术造诣,看到她功成名就,心中妒火中烧,但在正常秩序下也只好忍着。如今碰上文化大革命,这些艺术上无甚成就的半瓶子醋们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嫉妒就是这样可怕,比仇恨要可怕得多。
此时已经时值下午,天气太热,父亲他们二人肚子也饿了,于是又回家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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