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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心里对这平生第一个美国老板,有着赤诚的信赖与忠实,那种感情,简直就象孩子时候对自己父母无条件的爱和认同。她觉得Tim就象自己小时候的父母一样重要,一样可以依靠。这感情十分自然,在简妮心里生长,支撑她包容对上海所有的不适,它象一个美梦,但被惊醒了。
这时,她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不喜欢Muller太太。有一次公司聚会,Tim带了太太一起来,她是典型的美国妇女,爽气,单纯,带着一点米尼老鼠的那种小女人的甜。她跟在高大的Tim身边,由Tim一一介绍给大家。轮到简妮时,她并没对简妮表现得格外亲热,她脸上堆着笑,是那种美国女人对陌生人礼貌的,甜蜜的,小心翼翼的笑,简妮讨厌那样的笑。Tim对太太很亲热,很照顾,平时开会,去工厂里看望工人,见客人,都是简妮跟在Tim旁边,他的办公室,即使是毕卡迪先生想要进去,也得先通过简妮这一关,但这时,Tim远远地离开了她,高高兴兴地陪他的蓝眼睛太太。那时,简妮还暗暗猜想,自己心里的不痛快,也许是嫉妒。她听说过,秘书与太太之间的关系,总会有微妙的敌意。简妮也曾以为自己暗地里喜欢Tim,那种女秘书对男老板的倾心,所以要对他太太鸡蛋里挑骨头。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感情没那么符合逻辑。
她的感情深得不可思议,却无关风月。她想起第一次在美国过七月四日的时候,校园里有焰火晚会,那个傍晚,草地上坐满了人,学生,教授,和学校员工的家人,还有小镇上的居民,舞台上有摇滚乐队演出,橡树下茂密的草丛里,萤火虫白色的荧光在起伏闪烁。当焰火表演开始前,大家在摇滚乐队的带领下齐唱美国国歌时,简妮看着他们将右手按在心上,突然落下泪来。那时,Ray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还以为她是触景生情,想家了。她将头靠在Ray的肩上说,可惜自己不会唱美国国歌。
她照常工作,原来叫他Tim,现在改口叫Mr Muller。原来她喜欢说话时直视Tim的眼睛,现在她只能垂着眼皮,不论如何,也无法正视他的蔚蓝眼睛。从她沉默地离开Tim的办公室以后,他们之间就无法再如以前那样自然地相处了。
简妮受到了重创。不过,她心里明白,是因为自己有非分之想,才会弄出这种尴尬局面。就象在海滩上造沙堡,轰然倒塌是必然的,谁也怪不到。简妮也知道不能怪罪Tim,其实,她心里也并没真正怪罪他,她只是需要时间和勇气收拾被Tim打破的幻象。她不知道要将被Tim剔除的自己安顿到哪里去,才是自己也能认同的。简妮面临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危机,那是身份的危机。回到上海的那一刻,在登机桥上呼吸到第一口上海的潮湿空气时,这危机就象电邮里的病毒被激活了一样,在她的生活中了无痕迹地肆意蔓延。没去美国时,她肯定自己是未来的美国人。但在美国脱胎换骨后,她反而不能肯定自己是谁,不晓得怎么与美国人以及中国人相处了。
简妮避开Tim,是因为想要找到一个方法,让自己就象一个单纯的秘书那样与老板相处,但Tim却认为,简妮竟然愚蠢到想对老板耍富家女孩的小性子。Tim是个正派人,不喜欢与女秘书纠缠不清,他认为女秘书要是对老板有超出工作关系的表示,肯定就是那种好莱坞式的蛇蝎美人。他雄心勃勃,最警惕的,就是这种人。他对简妮吩咐什么事,简妮总是避开与他对视,他的笑脸几次在简妮那里碰了壁,他以为简妮是逼他去哄她,于是,他开始减少与简妮打交道,能自己做的事,他宁可自己动手,也不吩咐简妮。
大老板就要来上海,Tim要准备开会的材料,比去香港的那份,还要详细。其实,这时简妮的事情最多,但Tim却将会议的准备工作交给毕卡迪先生,说起来,因为这次主要要讨论进一步开拓超越花露水之外的新市场,培养真正的香水消费者,毕卡迪先生的市场部工作是主角,毕卡迪先生参与进来很顺手。但简妮心里总是别扭的,她感觉到Tim对自己的回避。总经理回避秘书,这是什么意思?
第十一章 你的袜子都抽丝了(7)
很多事情,都由毕卡迪先生来吩咐简妮,简妮一仆二主。毕卡迪先生有种防贼似的机警和狐疑,他吩咐简妮做事,从来不将整个事情完整地教给她,让她了解自己在做什么,应该怎样做,他总是把一件事分割成好几段,让简妮搞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她只能当他的工具,而摸不到他的脉络,学不到他的本领,抢不了他的功劳。他会路过简妮桌子时,走到她的电脑前检查她在电脑上写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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