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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一拖延,隔壁的话便又听来几句。那男人似是有些不耐烦,道,“怎的又说起这些了。”女冠子便道,“月如秋扇,花疑春雪……”云秀正感其言之悲哀婉转,那女冠子却顿了顿,转而直言,“我已受够了眼下的日子。你当日赌誓说要娶我为妻——如今我愿意了。”那男子却嗤笑一声,道,“如今你当然愿意,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嘛。”两人不知又做了什么,忽传来清脆一声,似是那女冠子拍开了男人的手。男人却并未羞恼,只笑道,“莫羞恼……我依旧香你爱你。”便含糊道,“马厩里有匹没见过的马——是你新纳的恩客来了?怎么不领来让我见见?听闻你们道家有房中秘术,我还想叫他出来和你我一同演练演练呢。”云秀并未听懂个中词汇,只以为这人是想找她打架切磋一类。那女冠子亦无多回应,只有久久的沉默。云秀稍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却不知究竟进展到何处,正疑惑着,便听窸窣衣物相擦、唇齿相交之声。云秀心想——又来啊!忙开花印要逃。却忽传来一声脆响——这一次,毫无疑问是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那女冠子声音低低的,似有些颤抖,又似平静至极,“滚。”她说。那男人笑了笑,起身穿衣。边窸窣的扣腰带,边说,“别想些有的没的。没意思。如今你夜夜做新娘,什么贡士进士都是你入幕之宾,多风光……”那女冠子猛的将瓷枕砸落在地,低吼着,“滚——!”那男人犹自大笑着,推门离开了。这一次云秀总算听懂了他的含义。以她贫乏的见识,尚不足以理解个中龌龊与悲哀,却并不妨她觉出这男人之可厌可恨。自书房出去,瞧见男人吹着口哨、摇着未系上的腰带,悠游的晃着走路,云秀便觉不平。于是悄悄的抬脚,绊了他一下子。那男人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正待骂人,抬头却见自己正头朝着厢房。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自地上爬起来,便吊儿郎当的晃到了厢房窗边。那窗子本用薄绢糊面。然而日久绢老,早已脆黄如纸。那男人便悄悄探手指戳开个孔儿,向内窥探。云秀忽的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不由恶向胆边生。她便开花印进屋,揭去隐身的衣衫,变作那日令狐十七的模样——虽不想承认,可纵然变作女人,令狐十七也是她所见最美的女人——她怕那男人肉眼凡胎看不清她,还特地先点了支蜡烛,而后便缓缓回过头来。那男人喘息果然一窒,睁大了眼睛。待将回过头来时,她便骤然将面容化作眼珠都要掉出来的腐肉枯骨,猛的向那窗口袭来。那男人嗷唔一声惊叫,摔倒在地上。一只黑烂的枯爪自窗内追出,那男人惊叫连连,提着裤子,连滚带爬的甩下台阶,狂奔而去。云秀揭掉面具,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心想——哼,滚吧,烂人!随手修好窗子,便开花印,回了奉安观。阿淇她们早已睡了。云秀沐浴更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想——真有啊。在奉安观中过得太顺心自在了,以至于她明明听过,却从未有什么实感。至此刻才明白,原来真有啊……被人当勾栏地的坤道观,浪荡不检的女冠子。——她对“浪荡不检点”倒并无什么意见,毕竟道士又不是和尚,信的又不是苦修禁欲那一套。只是想到女冠子那句“我受够了”,不由便觉凄凉仓皇,令人悲从中来。……当是有什么缘故的吧,她想。待了结了巩县之事,便回头问一问她吧。 蜡炬成灰(四)这旅店似乎兼有食肆、酒肆的功用,傍晚时分,堂内颇坐着些食客、酒客。正各自划着拳、吃着酒、说着话。云秀乍然进店,店内人先见她身上道服,立刻便停了声音,俱都扭头来看她。待看出是个正当花样年华的美貌道姑,便神色各异起来——有继续吃酒,目光却依旧盯着她、仿佛在拿她下酒的。有一面扭着头看她,一面和同席人三心二意的说话的。有假装醉酒,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起身,前来撞她的……就是没有一个能稍稍矜持些,哪怕假装,至少也不来看她的。云秀倒是知道自己模样好,毕竟排毒养颜了这么多年。走进人群时被人关注一阵子,她早习惯了。可被这么多人同时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还真是头一回——倒仿佛她不是进了路旁旅店,而是不留神闯进了什么贼窝。见有人摇摇晃晃歪歪斜斜、偏偏准确无误的前来挡她的道,故意撞她,云秀稍一犹豫,便决定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那人见这小道姑居然动也不动,还看热闹似的吃吃笑着看他,脸上便一喜。撞上来,假装一摔,便将这小道姑抱了个满怀。吐着酒气啃着她的耳朵,“失敬失敬,多亏道长扶我一把,险些就摔了。”他本想仗着身材,就势将她推倒,不想这小道姑看着细皮嫩肉的,力气却不小。竟没摔倒。察觉到他有意轻薄,还慌忙推拒起来。这小道姑比之于他堪称瘦小,如何能推得动他?他却假意被推搡得歪歪斜斜,趁机伸手扯开了这小道姑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