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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微胖的革命者,一个现实主义的神经病人,一个爱流泪的自我虐待狂,一个月亮下遍体鳞伤的提琴手,一个用半小时激情与冗长荒谬的史诗狂作斗争的小职员,一个傲岸独立承受一切痛苦的诗人。他们二人相互诱惑、相互折磨,演出了一场万众瞩目、举世罕见的诗歌悲剧性传奇!终于,他(兰波)抽刀断水、痛斩诗情,立刻转向非洲枪战、军火、毒品、地下黑市交易。他用他36岁的生命(被太短的酷热席卷而去的生命)完成了一个率先投身商海的诗人形象——这一预言般的形象——这一伟大的历史性壮举。一个大惊叹!一个大玩笑!
而一个喜爱夏天最后几个憔悴日子的诗人,一个全心倾听着手风琴在夏日的白杨树下漫长的人行道上响起的枯坐者,一个在朦胧的回忆中耽于绝望的梦想家,一个幽暗的瘦削的吸烟人,一个严肃有仪的中学英语教师,他就是巴黎罗马街5号的“上帝”——马拉美。马拉美“星期二”是全世界诗人的“国际歌”,同时也是法国古典诗歌甚至西方古典诗歌的最后绝唱。
许多年后,当我回首往事时,我才看清了这一点:我早期诗观的形成不仅仅是因为突然迷恋上法国早期象征主义诗歌,而更多的是持久地迷恋上诗人们那缭乱瑰异的传奇生活——一个生活中的象征——一个象征中的现代启示。
一、科技情报所(1)
重庆就这样在热中拼出性命,腾空而起,重叠、挤压、喘着粗气。它的惊心动魄激发了我们的视线,也抹杀了我们的视线。在那些错综复杂的黑暗小巷和险要的石砌阶梯的曲折里,这城市塞满了咳嗽的空气、抽筋的金属、喧嚣的潮湿、狭路相逢的尴尬、可笑而绝望的公共汽车,以及汽车里易于*的热情性器、红色的冲锋的迷宫,难以上青天的疯狂,重庆的本质就是*!诗歌也*着它那密密麻麻的神经和无比尖锐的触觉。诗歌之针一刻不停,刺穿灰雾紧锁的窗户,直刺进我们的居室、办公室、脸或眼角。学田湾、大田湾、陈家湾、猪市坝、沙坪坝、李子坝、烈士墓、渣滓洞、杨家坪被逼进细窄滚烫的梯坎,在黑铁般陡峭的梯坎边上吐露恐怖壮丽的诗之长舌。夏天,人们彻夜躺在街上犹如一堆白热的钢铁、一团革命的高烧!这城市以夏天的快节奏和高速度飞着圈圈,它的永不衰老令人震惊,它自身的效率就不是中国,它是里昂或芝加哥的贫穷的小兄弟。道路在疯跑,干燥的司机在疯跑,老人、孩子、青年在疯跑,树、大楼、墙和空气也在疯跑,夏天、夏天,一万个夏天后又是一万个夏天。这城市与颓废无缘,正剖开胸膛,打开一个璀璨炫目的军火库,谁要就给谁!
左边第三卷重庆兀立于市中心的解放碑是夏天武器的尖端,是霸王硬上弓的精神堡垒,是敏感而乐于尖叫的本地诗人颈部*的肿块,是一个大庭广众之下的川东象征!一个1950年代的诗人在此歌唱,他的生活打倒了;一个1970年代的诗人代替他歌唱,他的生活又打倒了;谁在此歌唱,谁的生活就打倒!(“打倒[dào]”,是重庆话,指生活一塌糊涂)
崇山峻岭腰斩了这座城市的鸿篇巨制,将它分割为互不关怀的八块或九块(现在更多,应是几十块,因为重庆已成为直辖市)。传统中国应有的串连品质及人情轻抚与这个城市彻底绝缘,形成了另一种面目全非的中国生活:寂寞的自我囚徒、孤僻的怪人、狂热的抒情志士、胆大妄为的梦想家、甚至希特勒崇拜者。由于缺乏沟通和交流,“创造性”成了年轻人抗拒孤独的“核武器”。口语黑话近似于地下诗歌的接头暗语,被激烈地创造出来,又被激烈地改朝换代,比如:扁挂(指拳师)60年代专门指打架斗殴的高手;操哥(指花花公子)普遍用于60年代和70年代;脏班子(指出丑)从60年代沿用至今;锤子(男性性器)四川经典的日常*叹口语,长用不衰;干燥(指性格急躁);牙刷(指一个人一无是处),洗白或下课(指某人完蛋了,毫无前途了)均用于80年代和90年代。这些“黑话”在公开反抗这个城市的同时也潜在地创造了这个城市的诗歌,并为当地诗人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在此仅举三个最鲜明的重庆诗歌的“黑话”特征:那就是炫热,爆发力和生猛的速度。这三点在李亚伟和我的诗歌中可谓一目了然,俯拾即是。
这城市远郊的秘密幽静的风景曾是我少年时代的安慰,但也留给我一个关乎美丽的错误印象。我从26岁起才真正第一次认清了这座城市,并毫无保留地接受了这座城市的烦躁折磨和残酷打击。我像一个“外国人”停在它发烫的心脏——一号桥、七星岗或解放碑,停在科技情报所,而它对我下达了如下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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