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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报,我受不了!好吗,我正在找事情作,人家要知道我是活王八,谁还肯帮我的忙?”老二颇费了些脑子,想出这些顾虑来。他的时代,他的教育,都使他在正经事上,不会思索,而在无聊的问题上,颇肯费一番心思。他的时代,一会儿尊孔,一会儿打倒孔圣人;一会儿提倡自由结婚,一会儿又耻笑离婚;一会儿提倡白话文,一会又说白话诗不算诗;所以,他既没有学识,也就没有一定的意见,而只好东一杓子捞住孔孟,西一杓子又捞到恋爱自由,而最后这一杓子捞到了王八。他是个可怜的陀螺,被哪条时代的鞭子一抽,他都要转几转;等到转完了,他不过是一块小木头。
“那么,咱们再慢慢想十全十美的办法吧!”瑞宣把讨论暂时作个结束。
老二又和祖父去细细的究讨,一直谈到半夜,还是没有结果。
第二天,瑞丰又去找胖菊子。她不见。瑞丰跑到城外去,顺着护城河慢慢的遛。他想自杀。走几步,他立住,呆呆的看着一块坟地上的几株松树。四下无人,这是上吊的好地方。看着看着,他害了怕。松树是那么黑绿黑绿的,四下里是那么静寂,他觉得孤单单的吊死在这里,实在太没趣味。树上一只老鸦呱的叫了一声,他吓了一跳,匆匆的走开,头发根上冒了汗,怪痒痒的。
河上的冰差不多已快化开,在冰窟窿的四围已陷下许多,冒出清凉的水来。他在河坡上找了块干松有干草的地方,垫上手绢儿,坐下。他觉得往冰窟窿里一钻,也不失为好办法。可是,头上的太阳是那么晴暖,河坡上的草地是那么松软,小草在干草的下面已发出极嫩极绿的小针儿来,而且发着一点香气。他舍不得这个冬尽春来的世界。他也想起游艺场,饭馆,公园,和七姥姥八姨儿,心中就越发难过。泪成串的流下来,落在他的胸襟上。他没有结束自己性命的勇气,也没有和蓝东阳决一死战的骨头,他怕死。想来想去,他得到了中国人的最好的办法:好死不如癞活着。他的生命只有一条,不象小草似的,可以死而复生。他的生命极可宝贵。他是祖父的孙子,父母的儿子,大哥的弟弟,他不能抛弃了他们,使他们流泪哭嚎。是的,尽管他已不是胖菊子的丈夫,究竟还是祖父的孙子,和……他死不得!况且,他已经很勇敢的想到自杀,很冒险的来到坟墓与河坡上,这也就够了,何必跟自己太过不去呢!
泪流干了,他还坐在那里,怕万一遇见人,看见他的红眼圈。约摸着大概眼睛已复原了,他才立起来,还顺着河边走。在离他有一丈多远的地方,平平正正的放着一顶帽子,他心中一动。既没有自杀,而又拾一顶帽子,莫非否极泰来,要转好运么?他凑近了几步,细看看,那还是一顶八成新的帽子,的确值得拾起来。往四外看了一看,没有一个人。他极快的跑过去,把帽子抓到手中。下边,是一颗人头!被日本人活埋了的。他的心跳到口中来,赶紧松了手。帽子没正扣在人头上。他跑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帽子只罩住人头的一半。象有鬼追着似的,他一气跑到城门。
擦了擦汗,他的心定下来。他没敢想日本人如何狠毒的问题,而只觉得能在这年月还活着,就算不错。他决不再想自杀。好吗,没被日本人活埋了,而自己自动的钻了冰窟窿,成什么话呢!他心中还看得见那个人头,黑黑的头发,一张怪秀气的脸,大概不过三十岁,因为嘴上无须。那张脸与那顶帽子,都象是读书人的。岁数,受过教育,体面,都和他自己差不多呀,他轻颤了一下。算了,算了,他不能再惹蓝东阳;惹翻了东阳,他也会被日本人活埋在城外的。
受了点寒,又受了点惊,到了家他就发起烧来,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在他害病的时候,菊子已经和东阳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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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蓝东阳的时代。他丑,他脏,他无耻,他狠毒,他是人中的垃圾,而是日本人的宝贝。他已坐上了汽车。他忙着办新民会的事,忙着写作,忙着组织文艺协会及其他的会,忙着探听消息,忙着恋爱。他是北平最忙的人。
当他每天一进办公厅的时候,他就先已把眉眼扯成象天王脚下踩着的小鬼,狠狠的向每一个职员示威。坐下,他假装的看公文或报纸,而后忽然的跳起来,扑向一个职员去,看看职员正在干什么。假若那个职员是在写着一封私信,或看着一本书,马上不是记过,便是开除。他以前没作过官,现在他要把官威施展得象走欢了的火车头似的那么凶猛。有时候,他来得特别的早,把职员们的抽屉上的锁都拧开,看看他们私人的信件,或其他的东西。假若在私人信件里发现了可疑的字句,不久,就会有人下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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