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部分(第2/4 页)
只好含着泪点了头。他们是北平人,遇到凌辱与委屈,他们会责备自己“得罪了人”,或是叹息自己的运气不佳。他们既忍受日本人的欺压,也怕日本人的爪牙的手枪。
李空山并不住在这里,而只在高兴玩玩女人,或玩玩牌的时候,才想起这个“别墅”来。每来一次,他必定命令老夫妇给三间屋里添置一点东西与器具;在发令之前,他老教他们看看手枪。因此,这三间屋子收拾得越来越体面,在他高兴的时候,他会告诉“老先生”:“你看,我住你的房间好不好?器具越来越多,这不是‘进步’么?”赶到“老先生”问他添置东西的费用的时候,他也许瞪眼,也许拍着腰间的手枪说:“我是给日本人作事的,要钱,跟日本人去要!我想,你也许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老先生”不敢再问,而悟出来一点道理,偷偷的告诉了太太:“认命吧,谁教咱们打不出日本人去呢?”
高亦陀的心里没有一天忘记了怎样利用机会打倒大赤包,然后取而代之。因此,他对李空山特别的讨好。他晓得李空山好色,所以他心中把李空山与女人拴了一个结。大赤包派他去“制造”暗娼,他便一方面去工作,一方面向李空山献媚:“李科长,又有个新计划,不知尊意如何?每逢有新下海的暗门子,我先把她带到这里来,由科长给施行洗礼,怎样?”
李空山不明白什么叫“洗礼”,可是高亦陀轻轻挽了挽袖口,又挤了挤眼睛,李空山便恍然大悟了,他笑得闭不上了嘴。好容易停住笑,他问:“你给我尽心,拿什么报答你呢?是不是我得供给你点烟土?”
高亦陀轻快的躲开,一劲儿摆手:“什么报酬不报酬呢?凭你的地位,别人巴结也巴结不上啊,我顺手儿能办的事,敢提报酬?科长你要这么客气,我可就不敢再来了!”
这一套恭维使李空山几乎忘了自己的姓氏,拍着高亦陀的肩头直喊“老弟!”于是,高亦陀开始往“别墅”运送女人。
高亦陀算计得很正确:假若招弟真的落了圈套,她必定是在公寓里。
他猜对了。在他来到公寓以前,李空山已经和招弟在那里玩耍了三个钟头。
招弟,穿着空山给她的夹袍和最高的高跟鞋,好象身量忽然的长高了许多。挺着她的小白脖子,挺着她那还没有长得十分成熟的胸口,她仿佛要把自己在几点钟里变成个熟透了的小妇人。她的黑眼珠放着些浮动的光儿,东了一下西了一下的好似要表示出自己的大胆,而又有点不安。她的唇抹得特别的红,特别的大,见棱见角的,象是要用它帮助自己的勇敢。她的头发烫成长长的卷儿,一部分垂在项上,每一摆动,那些长卷儿便微微刺弄她的小脖子,有点发痒。额上的那些发鬈梳得很高,她时时翻眼珠向上看,希望能看到它们;发高,鞋跟高,又加上挺着项与胸,她觉得自己是长成了人,应当有胆子作成人们所敢作的事。
她忘了自己是多么娇小秀气。她忘了以前所有的一点生活的理想。她忘了从前的男朋友们。她忘了国耻。假若在北平沦陷之后,她能常常和祁瑞全在一处,凭她的聪明与热气,她一定会因反抗父母而表示出一点爱国的真心来。可是,瑞全走了。她只看到了妓女与父母所作的卑贱无聊的事。她的心被享受与淫荡包围住。慢慢的,她忘了一切,而只觉得把握住眼前的快乐是最实际最直截了当的。冲动代替了理想,她愿意一下子把自己变成比她妈妈更漂亮,更摩登,也更会享受的女人。假若能作到这个,她想,她便是个最勇敢的女郎,即使天塌下来也不会砸住她,更不用提什么亡国不亡国了。
她并不喜爱李空山,也不想嫁给他。她只觉得空山怪好玩。她忘了以前的一切,对将来也没作任何打算。她的家教是荒淫,所以她也只能想到今天有酒今天醉。在她心的深处,还有一点点光亮,那光亮给她照出,象电影场打“玻片”似的,一些警戒的字句。可是,整个的北平都在乌七八糟中,她所知道的“能人”们,都闭着眼瞎混——他们与她们都只顾了嘴与其他的肉体上的享受,她何必独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呢。她看见了那些警戒的语言,而只一撇嘴。她甚至于告诉自己:在日本人手下找生活,只有鬼混。这样劝告了自己,她觉得一切都平安无事了,而在日本人手下活着也颇有点好处与方便。
没有反抗精神的自然会堕落。
见了李空山,李空山没等她说什么便“打道”公寓。她知道自己是往井里落呢,她的高跟鞋的后跟好象踩着一片薄冰。她有点害怕。可是,她不便示弱而逃走。她反倒把胸口挺得更高了一些。她的眼已看不清楚一切。而只那么东一转西一转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