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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我想我奶奶在我爷爷心目中大概只是个生儿育女的工具。“商人重利轻颜色”,木匠重生存重生殖重江湖义气轻老婆。这从我奶奶生前唠唠叨叨的抱怨里可以听出来。
“你爷爷,斧子柄打我,打得我头上起包,鸡蛋大。他的心狠,狠!”奶奶回忆说。
“你爷爷不顾家,有几个钱,当沈万三。沈万三!徒弟家穷,沾他光。王汉成的娘,和他相好。当众人摸铜板,你爷爷不恼,笑。不是个安分人,不安分!”奶奶进一步回忆说。
“好生念书,写字儿。别学你爷爷,做野豁事,担心受怕。要是他正经做木匠,哪会得东离西散?儿子一大帮,兴旺,兴旺!”奶奶深有感慨地回忆说。
奶奶生活在遥远的世界里,她的话听起来象回声。
我爷爷落脚海屁股洼儿之后,再也没和我奶奶见过面。他曾经捎信让我奶奶带娃儿们去海边住。我奶奶却没肯。她一辈子都没吃过天上会飞的岸上会走的水里会游的,海边的荤腥鲜臭肯定让她受不了。我爷爷本来也可以离开海屁股洼儿去城里与家人团聚的,但他同样没有。至于他究竟为什么选择海屁股洼儿作为自己的归宿则又是一桩让我说不清原因的事。
(四)
时隔半个多世纪,因无文字记载海屁股洼儿又经历了几场大的变故,已很难考证其时村子里的生产关系了。唯有一点无可置疑:我爷爷在村里占有绝对的无可争议的统治地位。他按照自己的理想和意愿安排着全村的物质文化生活也设计着村子的未来;在推动海屁股洼儿向前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我以为其功绩不亚于中国的秦始皇美国的华盛顿俄国的彼得大帝,区别仅在于位置不同。乡亲们对他无限信赖也无比忠城。如果我爷爷具备一定的文化素质理论修养,说不定真就可以在黄海滩创建出一个货真价实的“乌托邦”。我曾经相当认真地研究过“张太林是不是共产党员”这一课题,结论似非而是、似是而非,没有任何材料能让我作出肯定或否定的判断。如果说不是,情理上讲不通。我知道那会儿南通共产党组织给党员们布置过“三天发展一名党员,一月发展一个支部”的硬任务,宗步恒、王立阳们不可能不发展他入党。如果说是,我爷爷的举止作为却又不象在斧头镰刀的旗帜下举过拳头的人。只能存疑。我爷爷的形象在海屁股洼儿灿烂辉煌在我的脑荧上却有些灰暗模糊。探寻他的生活轨迹,好象很难确定他走的是直线是曲线还是弧线。如果让我为他写悼词我知道我写不了。这里,只能把有关他的一些杂乱的资料罗列如下——
1、我爷爷几乎不下地不劳动,每天早晚背着手在村里村外转一圈是他的主要工作。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该祭祖什么时候该宰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由他说了算。听他的,他把你当兄弟当儿女;不听的,他立马砸你的锅摔你的碗。徐八斤的女人孙大脚是孙二娘她嫡传玄孙,天不怕地不怕。有一回竟无端猜疑王寡妇勾引她男人张牙舞爪拉破了王寡妇的脸。正巧让我爷爷撞见,他二话不说操一根扁担赶过去,一家伙就敲碎了孙大脚的脚踝骨,从此孙大脚成了孙跛脚。
2、在海屁股洼儿落脚安身后,我爷爷的革命意志彻底衰退了。他认定民国的气数还没有到头,闹革命也是白闹!张府成、陈柱子们曾计议要买子弹添步枪。被他挡住训了个稀里哗啦,且把仅存的两支“汉阳造”一支“独角龙”扔进了大海潮。
3、最使人无法理会的是,这位在战场上一砍刀劈下警察的脑袋一梭标戳穿国军胸膛的汉子,来海屁股洼儿的第二年,竟然拜起菩萨来。他不拜西天如来,不拜纯阳老祖,单单拜土地。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土地菩萨画像成了他的寄托,每天早晚都要点九柱香叩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那股虔诚丝毫不亚于我奶奶拜观音。
4、张府成成亲后另搭了芦苇棚,后来又筑窑烧砖砌起了村子里第一座砖瓦房。我爷爷却一直往在村头的那间草棚里没挪窝,饭也是自己烧煮,吃得相当简单穿衣服却讲究,托人做了杭罗褂子做了棉布袍子还做了一顶黑缎子瓜皮帽。我想象他穿上这套行头模样大概和电影里的地主形象差不多。
5、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似乎没在我爷爷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他的枕头下却压着一面旗,一面被子弹穿了几个窟窿扯去一只角的红旗,旗的左上角歪歪扭扭地涂着“共产万岁”四个字。这面旗一直保存到解放后并且被收进了市博物馆。1990年纪念红十四军创建六十周年展出时我也看到过。已完全褪去红色变为灰白了。
6、我爷爷们的包袱里究竟装了多少从地主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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