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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接过她话头笑道,“天子脚下,要人往来频繁,这种事只怕三五天便有一起。”
然而胡梦蝶不答话,静了片刻,才轻声问,“晋铭,你真不知是谁吗?”
蕙殊一怔,良久未听见四少出声,忍不住转头看去。
车子开得颇急,外边路灯不时扫过,将一片片光影投入车内,晃得人脸上也明明暗暗。四少的神色瞧不清楚,只隐隐见他薄唇一动,“霍督军?”
“不,是霍夫人。”
第四记:登粉墨·看飞觞
“是她,这倒巧。”
只得这五个字,似提起一个遗忘许久的旧人。四少语意淡薄,令蕙殊以为自己听错。回头想看清他神情,他的脸却匿在昏昏绰绰阴影里,似个没有喜悲的雕像。
胡梦蝶也意外,怔了一怔,吁出口气,“嗳,可不是巧么。”
她笑得不经意,却流露如释重负的感慨。静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当初真不值得,我早说过,你迟早要吃亏在女人上头。”
四少笑笑,“陈年旧事,我不大记得了。”胡梦蝶哼了声,“她也算个有能耐的,只是你们薛家上上下下的嘴脸,倒叫人看了个透骨凉。枉你为李孟元尽心出力,却落得那般下场。”
四少仍是笑,彷佛事不关己,“也不能全怪姐夫,他有他的难处,这两年他也过得不如意。”
“说起他,真是薛家的孽障,你大姐怎么嫁了这样一个人。自被撤办以后,费尽资财各方疏通,如今捞个小官只图太平终老。”胡梦蝶的语意也不知是惋惜还是奚落,“还有你那二哥、三哥越发不像话,一个滥赌,一个烧大烟……幸好还有你在。”
“外头不是说么,薛家吃喝嫖赌俱全,老四就占着一个嫖字。”四少自嘲而笑。
胡梦蝶却笑不出,长长叹了口气。
蕙殊听得难过,心里亦转明白七八分滋味。
到德芳斋已是晚上八时过了。
听见包厢外脚步声至,里边已有人连声笑道,“晋铭,晋铭,可叫我好等!”迎出来的正是徐季麟,看他相貌清癯,风度上佳,却不是预想中官僚模样的徐总长。除却北方人的洪亮嗓音,更似个儒雅文人。
四少与徐氏夫妇久别重逢,席间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徐季麟夫妇热络善谈,桌上也不回避蕙殊,可他们的话题蕙殊全然插不上嘴,只觉自己是个多余的外人,一顿饭吃得毫不知味。原以为四少风尘仆仆北上,见了徐总长必有要事商谈,可他三人从头到尾都在叙旧,絮絮问候别情,上至家中亲眷,下至狐朋酒友,尽是琐碎之事……甚至连那位夫人抵达北平之事也没再提及。
私心里,蕙殊更愿意听他说一说这位霍夫人。
四少却闭口不提,和胡梦蝶只说幼时趣事,和徐季麟只问故交近况。
席间倒弄明白了胡梦蝶的来历,原来是薛家表亲,按辈分是四少的庶出姨母,年岁比四少倒小。她少年时寄居薛家,与四少情同姐弟,如今跟在徐季麟身边,出入官场交际,手腕十分练达。名分上虽是徐家二太太,大太太却早已故身,扶正是迟早的事。
饭局过后,徐氏夫妇说要亲自送他们至住处。
出了德芳斋,徐季麟走在前边,胡梦蝶当着他也不避讳,亲热地挽住四少胳膊,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蕙殊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经过走廊时听着叮一声,缀在胸前的珍珠扣针脱落,滴溜滚到一间包厢的门缝边。
蕙殊低头寻找,恰此时包厢门打开,里边人和她俱是一怔。
那人定睛打量她。
却是个年轻男子,衣着阔气,身姿挺拔,相貌也堂堂。
蕙殊有些尴尬,“我……在找东西。”
那男子低头看,眼尖地发现了扣针,俯身拾起来给她,温言道,“是这个吗?”
蕙殊正要道谢,却听身后传来四少的声音,“小七?”
薛晋铭折返来寻她,一抬眼见着那年轻男子,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怔,神情各有古怪。
也只刹那僵持,四少淡淡点头,那人回之一笑,都没有开口。
蕙殊一头雾水,被四少不由分说揽了,转身便走。
楼梯处胡梦蝶已迎了上来,朝他们身后张望,“那人是谁,瞧着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