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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差不多,烧得灵堂里乌烟瘴气。响器班子是黄家老大为首,他一边吹着唢呐,一边用脚后跟在地上敲打出欢快的节奏,每一个人,每一个声音都响应着他的动作。这节奏里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嘈杂和热闹。在乡下,死了一个人,就像上演一场戏,悲哀反倒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要制造出一种热闹的气氛。而这对于一个真正的悲哀者,却是嘲弄般的折磨。
方世初僵硬地放下母亲,泪水流进嘴里,满嘴都是苦涩,一股绝望的怒火却烧得他喉咙发干。
“滚,”他指着那一个个嚎啕不已的哭丧者,又吼了一声,“都他妈的给我滚!”
灵前燃烧的魂灯陡地一亮。偌大的灵棚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昏沉沉地哭了。
夜幕阴冷地降临,但灯接着就亮了。用松柏枝条和五彩纸幡精心布置的灵棚里,在那些哭丧者们惊愕地陆续离去后,一下子显得格外空旷。
这时黄岚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她是和方世初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现在她是方友松的秘书,女秘书。她和方友松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大老板和一个小秘到底是什么关系,风言风语在黄龙洲流传了不少年头了。这个时候,她是真的不该走过来,她迟疑了一会儿,可她还是走过来了,走得离方世初很近了,她看着方世初,目光潮湿,明亮。她嗫嚅着。她想说点什么。她想劝劝他。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更贴心的话,“世初,你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她红着两只眼圈柔声说。
“就是你,你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啊,得逞了,遂心了,你……”方世初用颤抖的指头指着灵堂外,“给我——滚!”
黄岚一下窘得满脸通红,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泪光。她好像还要说什么,方友松在那边低低地干咳了一声。黄岚听见了,揉掉眼角的一点泪花,小小心心地退了出去,像怕踩到了地雷一样。她很憋屈,但她没哭。
如果这灵堂里还有人真的想哭,除了方世初,也许,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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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城 第三节(1)
当所有的人都走了,冷清的灵堂里只剩下了他和他母亲之后,方世初才感觉到了某种确切的所在,确切的归宿,这样的一种感觉,是无法诉诸于别人的。除了他,除了母亲,所有人,对于他,都是别人。他不哭了,他看着母亲,越看越不像是一个亡人。母亲还是他小时候看见的那副睡熟了的模样,只是少了一些往日因劳累而疲倦地睡去的感觉,又多了一些冷寂的让他感到生疏的东西。
生和死的界线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是模糊的。
方世初心里涨满了孤单,他想把母亲扶起来,他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在他心里,母亲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在父亲进城并且挣下了一笔让整个黄龙洲惊叹不已的家业之后,母亲却一直留在乡下,依旧靠种几亩田养活自己,她想得开,也看得开,知道自己进了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也不想从她丈夫那里得到什么。她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那个慷慨的男人已经不会再给她。但这一次,她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有一种气味是如此浓烈,方世初嗅到了。
方世初很后悔,他不该听父亲的,去澳洲上什么学。他现在才恍然悟到,这从一开始就可能是父亲的一个阴谋,只有把方世初从母亲身边打发走,他才能遂自己的心愿。娘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太便宜那对狗男女了啊!
方世初回想起自己去澳洲上学的那天,娘也是傻了一样的。但她没有拦阻他,她沉默地送了他一程又一程,却一句话也不说,只管憋着自己,憋得嘴唇都快要流血了。走了半天还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走。在那个春天,娘的嘴角上长了一个苦疔,贴着一块火柴皮子。这是乡下人用来止血、消火的东西。娘不说话,但他每次回过头来看娘时,娘的嘴角就哆嗦起来,那黑色的火柴皮子也就一上一下地抖动起来。
穿过一片豌豆地,是娘种的。正是豌豆开花的时候,那花开起来像一片蓝色的火焰,人一走动,就有无数细小的花粉扑腾起来,娘的发鬓上也飘落了不少花粉。但娘的脚步很软,一双腿已软得没有力气走动。娘就站住了,似乎想要吃力站稳的样子。
他感到了自己的残忍。他是应该留下来陪陪娘的啊。他在城里念中学上大学,虽不能日日陪伴在孤独寂寞的母亲身边,但至少每个周末可以回到同城市只有一水之隔的黄龙洲。每次回家,下了轮渡,他还在北湖沿的堤坝上走呢,娘就知道他回来了。娘的眼睛,望是望不得这样远的,但娘似乎能嗅得到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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