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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稀记得年幼时,每到秋风乍起,雨潞便会在冷宫里支起一口铁锅,去御膳房讨些剩饭,将那些饭慢慢煮成软乎乎的粥。
冷宫里日子虽苦,却平静无波,小小的一方天地,从来不见血腥,只有生老病死,没有喊打喊杀……
许卿卿怀念母亲,思念雨潞,却唯独不想念自己那昏庸无能的父皇。
有时她甚至会想,若母亲没被掳到骊国,没有早产生下她,或许能一生安稳,不必经受如此多的磨难……
越想越觉得凄凉,越凄凉越无法释怀,梓露见她心中难受,索性从别苑的床下抱出一个红布封的坛子——竟是一坛女儿红。
“为何我床下会有酒?”许卿卿不解。
“这是奴婢前几日从库房搬来的,奴婢家乡有个风俗,女子出嫁之前要在床下埋酒,酒越陈,夫妻就越恩爱。这酒本该在昨日拜堂时喝,可昨日出了那种事,奴婢一下子全给忘了,希望今日补上为时不晚。”梓露道。
许卿卿看着她跃跃欲试的神色,实在不忍浇了她的兴头。
她与林泓逸哪里算是什么夫妻?
连夫妻都不是,又谈何恩爱?
许是承载了梓露太多希翼,这酒的味道浓郁极了。
许卿卿是头一次饮酒,她从不知酒是这样一种味道,一路从喉咙辣到心里,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连连。
“娘娘,您的脸,真红……”梓露抿唇偷笑。
许卿卿分明只喝了一杯,头却昏昏沉沉,伸手捂脸,脸烫得出奇。
“姑娘,酒要烫着才好喝,您房中不是有个小炉吗,奴婢这就去将炉子点上,扶您回房吃菜热酒。”梓露道。
她做事雷厉风行,房中很快就酒香四溢。
几盘糕点摆在小桌上,有芙蓉糕,有玉荷酥,还有几只小巧精致的水晶饺。
许卿卿从不知什么叫“醉”,只觉得那酒香味出奇的好闻,便又饮了两杯。
“娘娘,您脸上就跟搽了胭脂似的,真好看。”梓露又道。
许卿卿瞥向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自己的脸不甚真实:“我若真好看,宫册中的小像为何会那般丑陋不堪……”
“宫册?什么宫册?”
“画有公主小像的册子,画中的我粗眉小眼,鼻宽嘴大,简直就像个男子。”
“定是画师画错了,您可是骊国一等一的美人。”梓露反驳。
“你说错了,”许卿卿摇了摇头,“一等一的美人,那是许苧玉。”
梓露吃吃笑了起来,伸手夺去了她手中的杯子:“娘娘,您当真喝醉了,连自己的身份都弄不清了。”
许卿卿很快又将杯子夺了回来,固执地摇头:“我没醉,我不是许苧玉。”
“那您是谁?”梓露睁大了眼睛。
“我叫许卿卿……”
“许卿卿?”
“嗯,我被生下时尚不足月,所有人都怀疑我不是父皇的血脉。父皇龙颜大怒,无心取名,娘便自个儿给我取了‘卿卿’二字。有人说这名字有‘不负如来不负卿’之意,说明母亲心中尚有旧情未忘,乃是对父皇的大不敬……”
“旧情?徐妃娘娘何来的旧情?”梓露不解。
许卿卿执杯的手一怔,定定看向她:“你怎知我娘是徐妃?”
梓露有一瞬的结舌:“奴婢……奴婢先前偷偷翻阅过那本宫册,宫册的最后一页有记载,苧玉公主未患哑疾,患上哑疾的是徐妃之女许卿卿……”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许卿卿的酒意顿时清醒了不止一分。
梓露犹豫着点了点头:“奴婢心有怀疑,在宫中时曾想收起您的书法,带回府里交给牧侍卫,让他将您的字迹与那许苧玉的字迹作比较。传闻许苧玉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想来定是留下了不少墨宝……”
“你为何先前不说?”许卿卿打断她的话。
“奴婢……担心自己猜错,加之那时殿下对娘娘十分厌弃,奴婢不敢多言,实在是怕惹恼了殿下,。”梓露解释。
她眼神怯怯的,不像是在说谎。
许卿卿放下手中的酒杯:“你下去吧。”
梓露讪讪抬起头:“娘娘……”
“下去。”
“是。”
梓露躬身退下,许卿卿独自坐在桌前,看着炉上的酒壶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她再未碰桌上的点心,来到灵堂,独自陪了雨潞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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