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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生父,我们三人在茶馆坐一起时,在我眼里是那么不和谐,尴尬极了。他和母亲使我出生在世上,却给了我一生的苦楚,他们俩谁也未对我负责。
我和他走下枇杷山陡峭的石阶,漆黑的夜空升起漂亮的焰火,若隐若现地映出山上山下树木房屋,簇簇团团的流星雨,象天国里奇异的花瓣花蕊,向这座城市坠落下来,向我们头上抛撒下来。顺着马路,一直往两路口缆车站走,满天都是焰火,鞭炮炸得轰响。这时,我对他说:“我不愿意你再跟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脸上表情一下凝结住了,看起来很悲伤,就跟那部外国电影里那些面临船沉,逃脱不掉,注定要死在茫茫大海中的人一样。
我不管,我要他作出保证。
他保证了,他点头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我。
经过剪票处,他要送我,我坚决地说不用了。随着人群跨上缆车,我坐在靠后边上一个位子,手里紧紧抓住他为我扯的那块蓝花布。他仍站在剪票口的铁栏杆前。载满人的缆车沿着轨道徐徐下滑,他向我挥手,我想对他挥手,却止住了自己。为了不去看他,也不让他看到,我掉过脸去瞧缆车道旁山腰上怪模怪样的吊脚楼、歪歪斜斜的木板房,那些窗子里透出的灯一闪一眨,随时都会熄灭似的。缆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山下,出口对着这城市最大的一个火车站,人山人海,一个喧腾的大火锅。
母亲没有睡,她在等我,给我开了门,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床上。父亲的布鞋在床下,脸朝墙躺着。看见他们,我心里突然很冲动,很想走过去。我想起了与父亲相依为命度过的所有日子,我是那么想拥抱父亲,那么想被父亲拥抱。至少仔细看看父亲,我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象一个女儿那样端详过他。
架子床只有母亲翻身的响动,父亲一定睡着了。我在堂屋尽量轻手轻脚擦洗脸和身子,去天井倒掉水后,母亲从床上抬起身,低声对我说,“早点睡吧。”我就出了房门,穿过堂屋上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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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1
我一直都有记日记的习惯,记的都是我第二天就不肯再读的东西,在我看来记日记不过是懦弱者的习惯,孤独者的自慰,便把日记本抛开了。可是没过多久,又开始旧病重犯。
但是我在阁楼里,记昨天见生父,只有二行字:茶馆,馆子,电影院,枇杷山公园,缆车,过江,回六号院子,睡觉。
没有提一个人,记日记保密是无意中学会的,不是由于文革中许多人因为“反动”日记送了性命,而是我知道这种见面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父亲知道了,怎么想?姐姐哥哥们知道了,怎么想?母亲知道我对待生父的一些细节,怎么想?
避开总是对的,反正我也不想记住那些细节。
第二天,我见着父亲,什么也没表示,什么也没说,昨夜那股冲动早没了。睡眠真是个奇怪的过程,象一次死亡接着一次新生,过滤掉了痛苦,榨干这种那种的欲望和情感。我把蓝花布拿下楼交给母亲,母亲接过去后,我就做自己的事去了。家里哥哥姐姐都回来了,房里房外挤进挤出。院子里的邻居,似乎每家都来了亲戚,热热闹闹。母亲心神不安,好不容易瞅到一个只有我和她在屋子里的机会,她说:“那布等一会,我带你去石桥广场,找裁缝给你做件新衣服。”
“那是他给你扯的。”
“不要骗妈了,我当然晓得,”
我不理母亲,专心剥大蒜皮。
“他对你好不好?”母亲与我提生父总是用“他”,母亲不会不知道他对我怎样。她这么说,是要我承认生父,是想与我谈他,现在终于等到有一个人和她说她心里的人了。她热切地望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说,“一般。”一副不屑谈,也看不上的样子。我并不惶惑,一个提供精子的父亲,一个提供抚养的父亲,我知道哪个更重要。
母亲在屋子里东磨磨西蹭蹭,过了好大一阵,说不带我去找裁缝做衣服了,裁缝收费贵,还做得不满意。她拉亮灯,将桌子擦得很干净,把那块布铺平,洒上水。拿出剪子尺子粉饼后,她嫌桌子不够宽,又把布移到架子床上。
给我比了尺寸后,她问我做衬衣呢或是做套冬天棉袄的对襟衫。不等我说话,母亲自做主张,说夏天已过,还是做对襟衫吧!她仍旧是那个一意孤行,不用听我想法的母亲。
母亲用白粉饼在蓝花布上划着线条,她说,你大概不知道,生父当时在法院认了每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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