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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录放机。这种小带子录放机当时还很少,全701可能只有他阿炳有一部,是上头一位大领导送给他的。拆开信,我看里面装的是几百块钱,顿时有些诧异和不祥的预感。看录放机,里面还装着录音带。我摁下播放键,过一会儿,先是听到一阵呜呜的哭声,然后又听到阿炳带着哭腔跟我说:
“呜呜(哭声)……我看不见,可我听得见……呜呜……儿子不是我的,是医院药房那个山东人的……呜呜……老婆生了百爹种(野种的意思),我只有去死……呜呜……我们陆家堰男人都这样,老婆生了百爹种,男人只有死!去死!……呜呜……小芳是个坏人……呜呜……你是个好人,钱给我妈妈……呜呜……”
天呐!我哪里还听得下去?!我紧急叫车,紧急上车,紧急驱车,从紧急通道,直奔单位。十几分钟后,我砸开阿炳办公室(机房),看见他蜷曲着倒在地上,手里捏着一个赤裸的电源插头,整个人已被该死的电流烧得一塌糊涂……
阿炳!
阿炳!
阿炳——!
阿炳的耳朵再也听不到人世间的声音了。
阿炳死了。
阿炳通过录音机告诉我:他老婆是个坏人,儿子是个野种,所以他自杀了。阿炳的死让701人都感到无比的震惊和悲痛。人们没有愤怒,是因为我欺骗了他们。是的,我欺骗的。我做了什么?我没有及时把录音带交给组织。没有这盘录音带,谁又知道阿炳是自杀的?对阿炳的死,悼词中是这样说的:工作中不慎触电身亡。对一个盲人来说,会发生这种“不慎事件”几乎是不容置疑的。这样,生得伟大的瞎子阿炳,死得也光光荣荣的。
请相信我,我这样做决没有个人目的,完全是为阿炳甚至是为701着想。说真的,自从阿炳来到701后,我们去外面开会什么的,人家常常不说我们是701的,而说是“阿炳单位的”。这就是说,阿炳在系统内的知名度已经无人不晓,这样一个人自杀的消息会比任何消息跑得都快。而这样一个消息传出去,对701和阿炳是多么不幸和丢人现眼。我正是为了保全701和阿炳的荣誉,才斗胆藏起了阿炳的“遗书”。
但事后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事情应该让组织知道,否则我无法替阿炳“雪恨”。要知道也很容易,只要把录音带交给钱院长听一听就行了。当然,为免于追究我的错误,我又编了个谎言,说是“刚刚才发现这盘录音带的”。就这样,首长成了第二个知道阿炳真实死因的知情人。
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依然还听得见——仿佛犹在耳边——首长在听了阿炳留在录音带里的遗言后发出的咆哮声:
“叫他们给我滚蛋!两个都滚!现在就拨!马上通知他们,明天就给我滚!滚回老家去!如果让我再看到一眼,老子就毙了他们!”
我敢说,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战争年代,大家腰里都别着手枪,说不定两人身上早钻满了失控的子弹。但是现在不会,而且也不行。为什么?因为追悼会已经开过,阿炳的历史已经铸就,与其翻案,显然不如将错就错。这样问题又出来了,就是:既然阿炳是“不慎触电身亡”,我们又怎么能叫他妻子滚蛋?不可能的。我真的没想到,由于我对阿炳和701的私心,以致我们无法对该受罚的人严惩不贷。这似乎是对我不该有的私心的报复。
不过,这不包括药房的那个山东人,这个混蛋第二天就被我像条狗一样拉上汽车,丢在了火车站。因为要确保阿炳死的秘密,当时我们没有对他言明罪名,也不可能言明的。正因此,他在被我丢在火车站时似乎有些理直气壮地责问我凭什么开除他。我哪有心思跟他狗日的啰嗦?我二话不说,从卫兵腰里一把抽出手枪,推上子弹,指着他鼻子骂道:
“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再放一声屁,老子今天就毙了你!”他狗日的完全给吓坏了,没敢放一个屁,就乖乖地滚蛋了。
后面的事情还是有你想不到的。
是山东人滚蛋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我刚回家,林小芳便找到我,见面就“咚”地跪倒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地说了一些我想不到又不敢确信的事。她告诉我,阿炳是没有性能力的,他认为——“阿炳像个孩子一样地认为”,只要跟老婆睡在一张床上,抱抱她,亲亲她,自己就会做父亲,他妈妈就会抱孙子——
“你知道的,他是个孝子,他那么想要孩子就是想让他妈妈做个奶奶。一年后,他看我还没有怀孕,就觉得我有问题,经常对我发脾气,不跟我睡在一起,还几次说要休掉我,重新找一个女人。我害怕他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