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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嫂一直在打量郭存先:“大兄弟贵姓呀?”
“免贵姓郭,郭存先。”
“走吧,郭兄弟,到家里说话。”
“不啦,你们这儿是什么村?”
“辛庄。”
“离着南边的村有多远?”
“八里地。”
“我是砍棺材的,捎带着做木匠活,你们村里要是有活干我就留下来,没有活呢我还得赶到下一个村去。”
一听是“砍棺材”的两个人一愣。老强是爷们儿,点点头嘟囔着:“好手艺,这年月死人不是论个儿,而是像砍秫秸一样一片片地往下倒,就数做棺材的最忙了。”
刘嫂态度温厚,犹犹豫豫地接过话茬:“可做得起棺材的人家也不多呀!要说木匠活可就多了,我家里就有一点,大兄弟还是留下来看看能做不能做?”
老强也随声符合:“对,我在庄上一吆喝,没准就够你干两天的。队里的家什坏了不少,按理都该修了。再说你的干粮不是让狗给叼走了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住下来,让刘嫂给你弄点吃的。”
郭存先一听说有活干就来劲了,嘴里答应着弯腰拾起自己的帆布兜子,福根蹿过来抢先拿起了那把铮光瓦亮的斧子,神气地地扛在肩膀头子上,跟他娘牵着驴走在前边。郭存先嘱咐他,小心呀,别掉下来砸了脚。他跟老强就伴走在后边,先找话说:“老强大哥贵姓?”
“姓孙,以前出河工叫碌碡砸坏了腿,只能在庄上喂牲口,你要乐意今儿个晚上就住在我的饲养室里吧,有一铺大炕。”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兄弟,现在的人除去挨饿,没有别的麻烦。”
在回庄的道上,郭存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孙老强搭讪着,却从中知道了辛庄的一些情况。这个庄子不算大,只有一百多户,以前有三个食堂,但这边的人心眼多,胆子也大,去年一入冬就把食堂全解散了,只留下一个“样板食堂”糊弄上边。有领导下来检查,就让每户出一个人,按标准自己带粮带菜,到食堂里来热热闹闹地做锅饭吃。平常日子全庄人就在自己家里各吃各的。要不然到今天庄里能有一半人活下来就不错了。
3 “代食品”(4)
郭存先一边听着故事、长着见识,眼睛也不停地向四外打量,老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一到庄口才突然明白,是什么玩艺儿刺了他的眼。辛庄的洼里还有些庄稼,稀稀拉拉总还是绿的,惟庄里庄外的树木,干巴拉饥全是光杆,没有树叶,也没有树皮。他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你们庄的树怎么都秃成这样?”
“树皮树叶都叫人扒下来吃了。”
郭存先心头一凛,想起自己的村子动用民兵护住龙凤合株,倒是对的。他真不该为此记恨蓝守坤。又随口问道:“被扒成这样,树还能活吗?”
“这时候人的死活都顾不过来,谁还有心思管树哇。”
庄北口有棵两抱也抱不过来的大树,由于没皮没叶,看不出是什么树。奇怪的是大树干上涂了一层黄泥。郭存先纳闷,“这是做嘛?”
“冒充树皮,糊弄上边领导的。”
“领导眼瞎呀?连树皮和黄泥都分不清。”
“眼不瞎心可以瞎呀,有人看出来也不愿意说破,说破了又有嘛意思?有人愿意糊弄上边,上边也愿意被糊弄,这不是两头都方便吗。”老强一拍脑门,显出一脸厚道,“你别说还真有心不瞎的,前些时候来过一个专员,听说还是老八路,有人就当街给他下跪要口饭吃,他在庄里呆了半天楞是一声没吭,没成想一出庄看到了这棵树,拍着黄泥树皮突然嚎啕大哭,然后就左右开弓地抽自己嘴巴,骂自己有罪,对不起乡亲,抽完骂完拨头就走了。”
他们跟在黑驴屁股后面,边走边说,很快就来到刘嫂的家。郭存先拿眼向四下一瞄,不免惊愕,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个家没有院子,两间北房一间南房,却全没有门,在北屋的上门框上揳个钉子,吊着一挂草帘子就当是门了。对面的那间南屋干脆连草帘子都没挂,屋子昼夜对外开放,没有屋里屋外之分,任何过路的人或别有用心的人,想进一抬腿就进来了,即便是鸡呀猪的畜牲们,也可以自由出入。这还叫家吗?这儿就是这种风俗,还是刘嫂真穷到了这个份上?郭存先想,若是自己还有干粮,就决不能在这样的人家吃饭。咽得下去吗?
既然这里没遮没拦,孙老强索性也就不避回郭存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塞到刘嫂手里,刘嫂并不推让。郭存先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