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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慢,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清楚眼前的路通向何方,他只想离花小尤越远越好,而且,凡是与花小尤与黄花寨有关系的地方他都不想去。这两年多,在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山洞中,白天,他与王春生推杯换盏,除了喝就是睡,不是醉眼蒙眬,就是睡眼惺忪。可是,当暮色降临,山洞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便清醒了。山洞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灯,也没有火烛,可在那漆黑的岩壁上,他却能看见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十八岁的时候吧?娘和小妹坐在马车里,他和爹跟在后边,骑着马。爹脸上踌躇满志,他胸中激情澎湃。看着那如海一样辽阔的黑土地,爹说,好一片沃土,好一片荒野!举儿,咱们沉郁多年,现在终于可以一展宏愿了!他没回答,却催起马来,直直地上了路边的山冈。脚下,辽河如一条玉带,从山脚下盘旋而过,河岸处还堆着雪,残雪,黑一簇白一簇的,在春阳的照射下,闪着驳杂的光。十几只水鸟齐齐地掠过水面,突然昂起头冲向天空,翅膀闪动着蓝光,像射向天空的一簇羽箭。他伸展开双臂,感觉中,那山,那河,那旷野,好像都已拥入自己的怀中…… 。。
生死柳条边 第六章(2)
这个时候,应该是二十五岁了吧?是的,那时候还没认识胡嫂,他领着一百多人的马队,驰骋在孝子山下,刚刚把一百多清兵都扣在了孝子山的山洞里,他兴奋得不能自已,马队无目的地跑着,往来冲杀,蹄声阵阵,仿佛在一遍遍地重复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山过,留下买路钱!
这是谁?是我吗?我的笑有这么高傲,这么自负,这么目空一切吗?噢,是了,是我,是满人吹城时的我,是赛马夺冠时的我,是领受人们欢呼的我,是体会人们感恩戴德时的我。因为我觉得我是个天地英雄,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有理由为自己自豪,有理由在那些凡夫俗子面前放纵地大笑,自负地大笑,旁若无人地大笑!
这又是谁?看着像是小妹,模模糊糊的,又不太像,噢,怪不得,那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重叠在一起,有小妹,还有别的人,女人,都进了十不全的院子,又进了满人家的女人。她们被一条绳子捆着,被横蛮地悠来荡去,一会儿撞在墙上,一会儿撞在树上。她们的头撞破了,脸撞破了,她们在流血,在哭,小妹的哭声最大,最凄惨,拿着刀,徒劳地想割断身上的绳子,却割得手上身上鲜血淋漓……
这样的画面,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慕雨潇的眼前上演。深山里太静了,山洞里更静,使得他不受任何干扰地回忆往事,思索往事,两年多的静夜中,他思索过太多的东西,感悟过太多的东西。当他觉得时机成熟,开始准备逃生时,一个念头已在心中牢牢地扎下根:如果能平安地回到黄花寨,如果小尤能原谅自己,我们就一起离开黄花寨,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远离尘嚣,远离厮争,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一生平平淡淡的日子,当生命逝去时,化成一抔黄土,一缕青烟,消失在大地里,融化在空气中……
现在,当他一个人踽踽前行,茫然地走在茫然的小路上时,视野茫然,心下却坦然。小尤已为人妇,已经生下了别人的孩子,我此时出现,自讨没趣,也让别人徒生烦恼,既然在人们的记忆中,你已经不在人世,那就让这个叫慕雨潇的人彻底消失吧!
他蓄起了胡须,留起了长发,将自己更名为章汝林。章是他母亲的姓,汝是父亲名字中间的一个字,林是他的本姓,也是妹妹的曾用名。他在沈阳东边山中的一个庙里住了下来,每天与庙里的和尚谈古论今,日子虽说过得淡寡如水,却也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日子在不知不觉间如庙前的小溪一样无声无响地流走了。一日午后,慕雨潇独自躺在林子里小憩。朦朦胧胧中,听有人说话,他睁开眼睛,见庙里两个小和尚背着柴从林子边走过。一个说:“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白吃白喝的,一住就是一年多。”另一个说:“他大概以为庙里的饭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吃光了,天上还会往下掉。这年月,化点斋饭多不容易。师父心慈,不忍赶他走,他却好不知趣。”两人说着,渐渐远去,慕雨潇却怔怔地呆立了半晌。
第二天,慕雨潇离开了小庙,临行前,只是说,想家了,要回家看看。老和尚把他送出很远,说:“老衲眼拙,却也看出施主非等闲之辈,施主此去,定前程似锦,风光无限。”
慕雨潇笑笑,冲老和尚摆摆手,是告别,也算是对老和尚的回答。
慕雨潇把他的新生活选在了一片围猎场上。这个猎场是当年清朝的皇家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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