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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生慌乱地推住他压下来的肩膀,问,「那你为什么还和文五爷……」
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赴入一段短暂的沉思后又收回,说,「我有重要的事必须完成,现在还不便告诉你。」
「你说的,我便信。」
他将目往下一敛,衣襟又开了,苍白的脸上罗织出一片瑰丽的红霞。
虹低头含住他的唇,如花瓣似的轻轻采撷。
「烟生,我想你……」
此时,烟馆老板递了烟进来,见此景,赶忙想回避,被虹喊住。
「是什么烟?」
「漂烟,刚给您说的,是经过三煮、三滤、三澄、三漂,用白炭烟细细熬煮成的。」
虹起身,接过烟,吸了一口,眼儿便迷离了。
「是好烟。」
「那您慢尝着,不作打搅。」
老板退去。
他又吸了一口,心头的疼痛果真是压制了。眼前檀香的烟幻作云霞,他的发梢和衣袂顿时起了风,整个人都轻轻缈缈地飘摇着。醉生梦死。
烟生见他站不稳,起身扶住他。
他回头,笑道,「真是好烟,兴许这样抽才更舒畅。」
又深含一口,灌进烟生的嘴中。烟生往后一个踉跄,倒于榻上。
今儿本准备唱《牡丹亭》的,结果叫一婊子给砸了戏台子。
「那就在这儿唱给我听罢。」
「想听哪出?」
「惊梦。」
「这可是十八禁啊,当真想听?」
「当真。」
那边听边随我入戏吧,唱戏和观戏者的最高修为都在于此。
「转过这芍药栏前
紧靠着湖山石边
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
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烟馆老板透过帘子,又往雅室内偷窥了一眼,只见满室的烟雾在榻上织成一斑斑残破的罗绮,在两具绝美的胴体上绘成姹紫嫣红的春,怒放在秋枯瘦的额稍头……
西厢描红
一座破旧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大门已经落尽了漆,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堵高大而残破的影壁,严严实实地遮挡了院内那一片荒凉的寂景。影壁上已挂满了青黑的爬山虎,如是女人疯长的青丝,在若大的朱红色的“福”字上勒出一道道深楚的凹痕。
绕过影壁,再往里探去。
庭院正中的花草已经枯尽,屋顶和院落却杂草丛生。槐树枝头鸟笼中的鸟也早已不知飞向何处,偶有蛐蛐跳上脚背,摩拳擦掌,孤形吊影地回迹着曾经斗鸣的盛世,恍然才觉时代的变迁,凄凄凉凉地跳落脚背,没入了枯草从中。正房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也凋尽了漆,那粗糙的残容上绘镌了几代人繁冗的历史,触摸得出时代隐遁的踪迹。
旧式的留声机里传出一段陈旧而嘈杂的《牡丹亭》的唱词: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便见西厢房窗前的床榻上,两年方二十的少年描染着妆红。
衣带宽垮,□在胸前流连。
虹的画笔在烟生眼角的泪痣处一个踉跄,溅花了一点,他用小指轻轻地替他拭去。
「人说,生有泪痣的人天性便是爱哭的。我起初是因这痣才中意于你,却总见不得你哭。」
烟生的眼窝深处又附了一层露水,红得有些刺目。
他握住他的手,贴于脸上,说,「这痣是打从遇到你才有的。」
「都是为我流的泪么?」
「是。」
虹怜惜地望着,那痣刺着他的眼底生了疼。他放下手,垂下眼,看着摊铺了一桌的胭脂,未着脂粉的唇角愈加的苍白。
眼底被抹上一簇红。他抬眼,烟生的脸上绽开了一道凄白的裂痕,那一抹被窃走的脂红盛开在了虹的眼底。
「可我却想看虹的眼泪,虹……似乎从未流过泪呢。」
他笑,说,「忘了怎么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