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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有,可又偏不能真忘记,好不容易快忘了,这心便犯贱得疼一下,蓦地,就那么一下,痛得紧,倒不如死了。」
又拿起笔,往虹的眼窝处加红,一笔一笔地往上加,似一簇花,一簇火,触目惊心。
虹的眼儿都不能清澈了,被那胭脂晕着,在烛光里溅得七零八落。
画完脸谱,烟生将一块红色绸帕蒙上虹的眼睛,斜下头,在他唇角轻啄了一口,说,「来,我带你去唱戏。」
黄泉引路
他牵着他的手,步过黄泉,渡过奈河,跋涉过生生世世荒芜的轮回,终于走尽了人间末路,赴向地狱邢台。
他被红绸蒙瞎了眼,只得紧紧地抓着他,手心满泪。
他似乎走了比他这一辈子多出几辈子的路,等脚心生茧,心生苔絮,路才尽头。
眼前有一片烛火在浮动,隔着温凉红纱,似送葬人手心的冥火,簇着无数魑魅的鬼影,盛礼厚葬。
但听得有鬼道,「哟,牧先生,您今儿个带来了什么人?」
烟生清清冷冷道,「一唱戏的,您平日不是就爱听他的戏么?一大活人站在面前唱总比那破收音机里的录音要生动些。」
「哦?是哪个唱戏儿的?」
「您准认识,吉祥戏院的,虹老板。」
继续听那些鬼道,「哦!是虹老板啊!你上次说带来果真给带来了,快把他的眼儿打开,比起他的戏咱还更爱看他的脸呢。」
许多鬼都喧闹起来了,似鬼府一场仪事,务必将那行在黄泉渡口的活死人拖入坟墓,一并瓜分。
虹一颤,脚下踉跄,似有烛油滴入他眼中,烫瞎了眼,面前尽是黑压压血淋淋的一片。
他不敢将那绸帕扯掉,任由眼瞎着。
烟生道,「蒙着眼方才入戏。等戏唱罢,虹老板自会予你们卖上一笑。戏子的本分,自古如是。」
「好,好好!那便先唱吧!」群鬼道。
烟生又在虹耳边轻声道,「等你唱完这最后一出戏,我再给你唱咱们的戏。」
声中藏刃,将虹的嗓子也割裂,他剧烈一阵咳,不单眼瞎了,连嗓儿也给毒哑了。
但这戏还是得唱的,眼瞎了便摘掉眼珠,嗓子哑了便扣掉舌头,心若死了就丢掉心脏,总得把自个挖空,再收拾好一副崭新的绝望的面貌,来唱祭这尘封了几个轮回的前情旧恨。
虹重新仰起头,摆起一个角儿该有的气度,道,「先给我一口烟,润润嗓子。」
才说罢,便又一团烟雾从那棉柔的齿间溢出,在他体内氤氲。毒,已入肺腑,病入膏肓。
虹忽然温暖地扬了扬唇角,说,「我死也记得这味道,你的味道。」
烟生捧着他的脸,泪水碎成珠玉。
「我总放不下,虹……总放不下,只得看到你的报应,结了恨,才能全心全意地爱你。」
「报应?哼,你觉得还不够?我把命都给你!」
他推开烟生,开唱。
唱的是鬼戏《活捉三郎》选段:
“曾记得呀,
小院中递送香茗,
手相接,目相视,意态殷勤,
眉眼间度春风,心心相印,
芙蓉帐款款细语,倾吐衷情,
妾言道,知妾心唯有君心,
谁料想,谁料想热望未遂身先陨,
我不怨,
此身多乖运,
不怨失足落泥泞,
只怨孽债未赎清,
你不该忘却旧时景,
负我殷殷一片情,
今夜魂游来索命,
我与你幽冥路上再赴巫山云……”
烟生听得流泪,听得肝肠寸断。
戏唱罢,掌声起,稀稀落落,不及戏院闹热,听得人直荒凉。
鬼道,「诶哟!真不愧是鼎鼎大名的虹老板,今儿听你唱一回,咱折寿个几年也值了。」
又有鬼催促,「还不快把虹老板的眼给打开,让咱瞧清楚他的脸!」
烟生将头搁上虹的肩膀,一遍缓缓地解开绸帕,一遍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的戏儿唱完了,该唱我的戏儿了,可我唱不如你,便只能说了。」
绸帕落地,在他眼前的,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红着眼,黑压压一片腐烂着的全是鬼,那鬼的容貌他只在戏里听过,但今日见着这群活死人,却与戏里唱的无二分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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