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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无法安心。
而最让钢琴师无法忍受的是,他每天都要反反复复地弹奏那几首练习曲,简单枯燥的音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他工作的地方总是在角落里,那块锈迹斑斑的大镜子仍然能将他的形象叠映在孩子们当中。于是,随着音乐的节奏,他那头蓬乱的卷发便不时地在镜子的一角探探缩缩。这样的形象,常常让他在灰心丧气的同时,变得焦躁懊恼。他看自己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庸碌地滑来滑去,羞愧得气急败坏。他知道在生活中,已经扮演了缩头乌龟的形象,妻子柳笛分派给他无数的绿帽子,他在她眼里就是尿泥、乌龟王八蛋。
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天才,钢琴这东西,也不是只靠苦练就能弹出名的。事实上,他明白,事到如今,弹钢琴对于他,就是一种职业,就好比是早晨在路边支开锅炸油条、卖豆浆的人一样,他要靠这点本事混饭吃。所以,他就一直在弹,虽然也没挣多少钱。
说到底,他是个软弱的人,否则,他早就去舞台当伴奏或者自己开个门头房,可是他怕赔钱,万一买卖黄了,还要背一屁股债。他只能每天佝着背,晃着两条长腿,在那个不断减人的芭蕾舞学校混日子,只能天天弹那几首练习曲,每月拿六百元工资。他是不满的,可又没勇气年能力不安于现状。所以,他想,他是为了钱。可是他应该知道,那些孩子的父母也并非是大富翁,他们倾囊而出把孩子送来学芭蕾,本身就是个错误。这些孩子机械地动作,在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天鹅的时候,就跳天鹅舞了,在散发着闷气的楼房里,一连几个小时跳跃、打旋,比划着那些夸张的动作。每当他看到女孩子细长的脚尖在地上落下又踮起的时候,他心里就会腾起一股辛酸。
最让钢琴师心酸的是汤圆,她有过于饱满的额头,总是半张着嘴,头发因为练功出汗常常湿淋淋。她很瘦,透过磨得有些透明的白色练功服,可以看到她发育不良的小胸脯。可是他依准时地为她伴奏,习惯地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时针一样准确地旋转。
一个周末的晚上,他看着汤圆麻利地搬过凳子,站上去,去打开一个彩灯。她的身体抻得笔直,甚至所有的关节都格格作响。终于,灯亮了他闭上被光线晃疼了的眼睛,她已经站在他面前,爽气地作了一个仙人指路的动作。她的意思很明白,同学都回家了,她要留下来,让钢琴老师陪练。
包子是她买给老师的晚饭,四个包子,韭菜馅的,塌了底,盛在饭盒里面。他吃包子时,她弯下腰,换舞鞋,他看她弓起脚去试那双已经破旧的鞋子,背上的脊骨显露出来,那么鲜明,好象一块鱼化石。她的练功服已经脏了,有好几处还开了线。整个练功房里弥漫着一股韭菜的辣味,他沮丧地把包子塞进嘴里,白细的手指上沾满了黄绿色的菜汁。
汤圆换完了鞋,靠在练功房的暖气上,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漠漠的傲气与散漫。
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
钢琴师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不知为什么,他想揍她,打她那鼓起的额头,那半张的嘴,练功服下深陷的锁骨,还有那湿乎乎的小的畸形的发鬏。
他想告诉她,刚才的行为让他感到了羞辱,他还想对她说,无休止的用功,就是无休止的失败,无休止的挣扎,就是无休止的愚蠢。而他还要在这里陪着她,一遍遍地弹曲,一遍遍鬼影似地在大厅里舞蹈。
钢琴师伸出手去
他看见自己手上还沾着包子油。咫尺之间,她身上的淡酸的汗味,练功房里暗暗飘落的灰尘以及这灯光下的影子,一起将他拥住。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他恨自己不能猛地扣上琴盖走掉,他还在这里,听一个孩子的摆布,他在这里,只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补课费,为了钱,钱使他失去了自由,阻挠了他的休息日。汤圆偎在他的怀里,两条细腿翘了起来,她知道她要干什么,她想踏着他的肩膀做一个展翅飞翔的动作。
他缩回了手,使劲在身上擦了擦,又走回钢琴旁。
他想这样的夜晚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一起,都不成器,而且彼此被对方弄得灰心丧气。
这样一个夜晚是漫长的,发生任何事情都理所当然。所以,当他和她坐到学校对面的咖啡馆里时,他想
也许这是一个开始。
钢琴师要了两杯咖啡,服务生端上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孩子。他想改要一杯牛奶,可是,汤圆已经端起了咖啡。他看她矫揉造作的样子,想,我为什么这样,这个孩子已经让芭蕾之类的东西毁掉了,她细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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