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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立在烟络身后,略有忧色,道:“今日骑猎在即,皇上那边该如何回禀才好?”
烟络一手取脉寸关,一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掌,淡淡答道:“就说王爷昨日突发心疾,尚在静养,不宜骑射。”说罢,她平静地看着身后的蓝衣小童,笑意浅淡,道:“清风不恨我吗?”
那个孩子微微一怔,深深看了看帘幕里昏睡不醒的主子,又看了看一袭白衣的女子,轻轻答道:“王爷尚且不恨,清风又何来恨意?”
烟络轻轻一笑,低眉去看他苍白的脸庞和未曾舒展的眉头,“我倒宁愿他恨我入骨。”
清风淡淡答道:“王爷不过爱自己所爱,是苦是甜,只需自己领会,与旁人并无半点关联。”
烟络略微诧异地盯着他少年老成的脸,双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笑意,“清风真的只有十四岁?”
“自是不假。”那个孩子静静看她,神色不变。许久,他忽然开口说道:“小姐明白自己所要为何么?”
烟络闻言一惊,随即笑了起来,“再清楚不过。”
清风点点头,尤有稚气的脸上神情认真无比,“小姐明白就好。王爷可以这样痛一次,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今日之痛。”清风静静看着静卧的清癯男子,低声道:“如此的重复,无人能够受得住。”
烟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一阵缄默,半晌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
记忆里,他金色的背影向着她,无言地看着月光下皎洁的白色花田,不带一丝情愫地低声说道:“当年梵志拿了两株花要供佛。佛曰:‘放下。’梵志放下两手中的花。佛更曰:‘放下。’梵志说:‘两手皆空,更放下什么?’佛曰:‘你应当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到了没有可以舍的境界,也就是你免去生死之别的境界。’”说罢,他微微仰头,悄然凝望漆黑的夜空之上那轮洁净似雪的新月。月如银钩,而人影相映,那道努力挺得笔直的背影之中,透着几许不甘与挣扎。
放下——他曾在心里说过了多少回,却终究不曾真正忍心放手。
所以,才会一痛再痛,却仍旧在撕裂般的剧痛里,不断挣扎,一面痛着,一面安乐如饴。
他,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真正解脱?
而她,帮不了他。她试过,却不过更加增添了他的痛苦而已。
所以,清风,那个不过十四岁的孩子提醒了她,千万不可以把一时的心软误认作爱情,那样只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徒增两人的痛苦而已。
烟络无言看着他剑眉微锁的脸庞,听见他低声地喃喃自语,却有些含混不清,“兰……烛……心长……短……”
烟络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最后一次替他掖好身边的被褥,走出大帐。
帐外,天穹纯净高远。
浮云自在飘浮、恣意开合。
烟络负手走去,仰面望着宽广的天际,慢慢吐出胸口的郁结之气。
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替人垂泪。
五年前的翠寒谷,夜深的静月孤辉里,师父也是这样失神地喃喃念过……
梁山的林木以松柏为主,成林茂密,远望呈黑色,故号称“黑松林”或“柏城”。御猎囿里的树木更是修直饱满,直耸入天际,浓荫下光影斑驳。
各色猎装着身的贵族男子们跨着俊美矫健的马匹,在林间追逐,顿时响起一阵充满男儿豪气的喧嚣。
烟络一袭素净的白衣,静静找寻着其中熟悉的身影,却意外地先看到了一道金黄色的身影,他驭马骑猎的矫然姿态在人群中分外醒目。烟络笑了笑,难怪当晚苏洵要去求他。然后,她环视了一圈,终于在场边瞧见了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便快步走了上去。走得近了,那男子也侧过头来看她,她施礼笑道:“见过大人。”
清冷的紫袍男子唇边瞬间起了一丝柔和的笑意,嗓音低沉雅致,笑答:“又无旁人,胡闹什么?”
烟络故意看看周围,反应迟钝地哦了一声。
苏洵笑着看她,问道:“睿王爷伤势如何?”
烟络怔了怔,淡淡一笑,“还好。”
抬头便迎上苏洵深邃且柔和的目光,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那就好。”
烟络别过头去,看见他的身侧空无一人,奇道:“顾方之呢?”
苏洵敛去笑意,“他说今日没有骑射的兴致。”
烟络神色黯淡了下去,低声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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