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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当王八蛋也不愿承认中奖啊!——我要中了奖……善宝咕哝着,突然大声叫起
来:老子中了奖了,老子中了一辆轿车,气死你们这些杂种!说罢就背靠着电线
杆蹲下去,气冲冲地说:不玩了,回家睡觉,明日一大早还要进城去领奖呢!众
人齐声笑起来。还是那公鸭嗓子提议:咱们也别为难善宝,他老婆是铁算盘子。
咱们凑份子吧,每人两块钱去闹闹吴秋香,这样的好夜晚,有老婆的回家睡觉,
没老婆的回家干什么?扳飞机操纵杆?游击队拉大栓?——走啊,没老婆的跟我
来啊,找吴秋香啊,秋香好心肠啊,摸摸奶,捏捏腿,扳过脸来亲个嘴!——洪
泰岳自从退休之后,渐渐地染上了蓝脸的症候:白天在家里闷着,只要月亮一出
来就出门。蓝脸是借着月光干活,他是借着月光在屯子里晃悠。走过大街串小巷,
像一个旧时的巡夜人。——金龙说:老支书,觉悟高,夜夜为咱当保镖——这当
然不是他的本意,他看不惯啊,他忧心忡忡啊,他憋屈得慌啊!他总是一边晃悠
一边喝酒,用一个扁平的、据说是八路军用过的水壶,身上披着破军装,腰间扎
着牛皮武装带,脚蹬草鞋、腿扎绑腿,完全是一副八路军武工队的打扮,只是屁
股后边缺少一支盒子枪。他走两步,喝一口,喝一口,骂两声。一壶酒喝完,月
已平西,他也醉得东倒西歪,有时能晃悠回家睡觉,有时,就随便歪在草垛边上
或废弃不用的碾盘上,直睡到红日升起。有好几次,早起赶集的人看到他靠在草
垛上睡着,胡须眉毛上都结着冰霜,他脸色红润,全无寒冷畏缩之态,呼噜声响
亮又香甜,使人不忍惊醒他的梦。偶尔的,他也会心血来潮、晃悠到屯东田野里,
去与蓝脸磨牙斗嘴。他当然不敢站在蓝脸的地里,他总是站在别人家的地里,与
蓝脸争竞。蓝脸手中有活忙着,不多接他的话茬,任他一个人,喋喋复喋喋,滔
滔复滔滔。但只要蓝脸一开口,总有一句像石头一样坚硬或像尖刀一样锐利的狠
话扔出来,顶他个张口结舌,气他个头晕脑涨。譬如在实行“联产到劳责任制”
阶段,洪泰岳对蓝脸说:“这不是复辟资本主义吗?你说,这不是物质刺激吗?”
蓝脸瓮声瓮气地说:“好戏还在后头呢,走着瞧吧!”
当农村改革到了“包产到户责任制”阶段时,洪泰岳站在蓝脸地边上,跳着
脚骂:“他妈的,人民公社,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各尽所能,按劳分配,这些,
统统不要了吗?”
蓝脸冷冷地说:“早晚要单干。”
洪泰岳说:“你做梦。”
蓝脸道:“走着瞧。”
当改革到“大包干责任制”时,洪泰岳喝得酩酊大醉,嚎啕大哭着来到蓝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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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土地边。他怒气冲冲地骂着,好像蓝脸是这翻天覆地的重大改革的决策人:
“操你活妈蓝脸,真让你这混蛋说中了,什么‘大包干责任制’?不就是单干吗?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觉回到解放前’啊,我不服,我要去北京,去天安门广场,
去毛主席纪念堂,给毛主席哭灵,向毛主席诉说,我要告他们,我要告你们,铁
打的江山啊,红色的江山啊,就这样改变了颜色了啊……”
洪泰岳悲愤交加,神志昏乱,遍地打滚,忘记了界限,滚到了蓝脸的土地上。
其时蓝脸正在割豆,驴打滚一样的洪泰岳把蓝脸的豆荚压爆,豆粒进出,发出
“噼噼啪啪”的响声。蓝脸用镰刀压住洪泰岳的身体,严厉地说:“你已经滚到
我地上了,按照咱们早年立下的规矩,我应该砍断你的脚筋!但是老子今天高兴,
饶过你!”
洪泰岳一个滚儿,滚到旁边的土地上,扶着一棵瘦弱的小桑树站起来说:
“我不服,老蓝,闹腾了三十多年,反倒是你,成了正确的,而我们,这些忠心
耿耿的,这些辛辛苦苦的,这些流血流汗的,反倒成了错误的……”
蓝脸口气和缓地说:“分田到户不是也有你一份吗?有没有敢少分给你一分
一厘?没有,没人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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