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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又全遣走,自在非常。皇上一个人踱步走在前头,文禾紧随后。我一个人停停走走在最后。如不是身上礼服头上冠戴实在累赘,我真想扑入花丛寻不见。见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撩衣摆一边努力亲近花枝。两个男人难得好耐性地站在不远处等待,自都挂着一种微笑。文禾的笑直接宠溺,皇上的笑则多些清淡,不露更多痕迹。
逛逛走走便到了假山亭畔。两个人自顾顺着石阶登上去了,我落下太远,费力地跟进。待我气喘吁吁抓着衣裾到达六角亭旁时,皇上与文禾已经坐在了铺了褥垫的石凳上。雕花汉白玉石桌上一炉香,一张琴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皇上伸出右手在弦上挑了一下,余音沉远。他将两手都抬起,左按右拨,吟猱勾挑,却是奏了起来。
我平了喘息,静静站在文禾身边,听这一曲《泛沧浪》。
宋时元兵入侵,宋人郭望楚移居湖南衡山附近,常在潇、湘二水合流处游船。每当远望九嶷山为云水所蔽,见到云水奔腾地景色,便引起他对外敌入侵、时势变迁的愁绪。江山皆为蛮族踏碎,睹景相顾,忧国忧民,怎不感慨?于是作《潇湘水云》以寄眷念之情。而此《泛沧浪》曲是郭望楚代表作《潇湘水云》的序曲。
皇上手自缓急,眉心蹙蹙。炉里的缭绕香烟模糊了他神情。琴音泛散,流落满空,恍恍然,我突然记起,去年春天我参加完米广良的婚礼之后,到清光院抽了那支签出来以后看到的情景。
那时候是文禾,也在一个六角亭里弹琴。山风轻扬衣袂,阳光晕染他身,望去如仙谪,如清士。我只觉得那男子并非常人,却未想过与他沾染,甚至成了他的妻子。皇上全神贯注,任风烟围绕,此刻与琴音风物融为一体。
……其实,他们两个还是很像的。
皇上弹罢一曲,伸平手指,双手迟迟无法落下。
“倾霜如海,泛舟沧浪相遗。”文禾轻轻道,“郭望楚犹在,亦感此时伤。”
皇上的手终于放下,慢慢抚着七根琴弦,说:“愿我朝不需郭望楚。”
文禾待说什么,我们却见一个御前牌子匆匆跑上来,颇不安地行礼:“启禀陛下,温大人求见。”
皇上仍旧抚着丝弦,半晌才懒懒回答:“不是说过了,让他等着罢。”
“奴婢们也说了陛下地意思,可是他就是要再禀,说急事。”御前牌子诚惶诚恐。
“他的急事?”皇上嘴角一丝嘲弄,“有多少人有急事?”
“回陛下,有三位大臣在等。
“温体仁几时来的?”他又问。
“温大人是第三个来地。”
皇上从石凳上起身,道:“告诉他,想见朕也要排第三。让他们御书房外候驾。”
“遵旨!”御前牌子躬身退下。又是一路小跑去了。文禾躬身:“臣等也当退下了。”
“唔。”皇上揉了揉手指关节,“许久不碰琴,手指僵硬。”然后似不经意地问我,“媛淑人,今后你依然有牙牌,可出入皇宫。但是,朕不能与你单独议事了。关于我们三人才可论之事,你有要议可以随时通秉,需要议事的话,朕用镜与你在宫外议。文侍郎,这样可否?”
“陛下想得周全。”文禾拍马屁。他也明白这一番话其实是皇上说给他听地吧。
“朕回去了,你们请自便。”皇上绕过石桌往假山下走去。
“陛下!”我拦住他,“臣妾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他止步。
“……那,那胡黾勉,现在可还好么?”我地意思就是,那老兄还活着呢么?因为很明显,多铎仍然在活蹦乱跳。
他深深看我一眼,道:“媛淑人重情义,朕代他谢你。他任务功败垂成,朕也无怪。锦衣卫救了他回来,终是未死,但从今以往,世上再无此人。你明白了么?”
“……是。谢陛下。”我躬身回答他没有再看我们,抬脚下石阶而去了。
第四卷 终之卷 第十章 商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上情绪的感染,文禾的情绪也变得好起来。他拉着我的手进文府大门的时候,还对着门房大叔笑了一下,把那老先生给吓了一跳。
文府上上下下早就已经习惯了文禾不避嫌拉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