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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土兼落伍的了。就看我现在管辖的金家,表面上没有一个人会开口讲新人的半句不是,已不流行这种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随时代的进步,搬弄是非的手法日新月异,含蓄有效,其实更锐不可当。
若是今时今日,金家之内有个像三姨奶奶这种人,讲那番话,都不会收到预期效果,只会自暴其丑。
然而,从前并不如此。
当三姨奶奶在人前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付我时,真是令人翳气至极的。
金老爷帮忙拨熄的一把火,还有些少火花式的余波,只为金大奶奶接下来说:
“还是我们广东人的那句老话:初归新抱,落地孩儿。
是非教不可的,教精了一代是一代,代代相传,就是所谓诗礼传家了。”
金大奶奶吸一口水烟,咕噜咕噜的,又再继续说:
“大嫂你以后就别乱说话,尤其在健如、旭晖等不大不小的孩子跟前讲什么是非好、道理好,传得不伦不类就遭殃了。你也难怪家里的长辈听了,心生不忿与难过。要真你是这么说过的,就连我这老太婆在内,也是要靠首饰来显示我的修养了吗?太讲不通了吧!这就是祸从口出的道理了。”
金家大奶奶的这番说话,不无道理,且是一箭三雕,既在丈夫跟前表现自己的器量,不至于偏袒媳妇以对付小妾,也能乘机训斥我一顿,以示威严,还有一重作用,就是间接地指责了三姨奶奶的搬是弄非。这一招是差不多大获全胜的。
三姨奶奶的脸色当然并不好,趁一个空隙,她把一个眼色抛给二姨奶奶,示意她有所表现,于是二姨奶奶紧接着问:
“讲真一句,大少奶奶,你究竟有没有对健如说过那番话呢?”
我焦急得期期艾艾,不知如何解释。
问题不是我有没有说过,我是的确有说那番话的,但语调、气氛、环境、因由、意义全都不同。
世界上的是非往往就是在这种委屈的情况下产生的。
我无法替自己辩护,只得涨红了脸,说:
“我是讲过这话的,可是……”
原本打算解释下去,可恨那二姨奶奶立即截断我的话,说:
“既然大少奶奶你亲口承认就好了,到底不是我们姊妹二人冤枉你,胡乱造的谣。”
胸臆内似有一股闷气直熏到眼里来,灼热的、难耐的,令我无法不拼命眨着眼,以防热泪滚流一脸。
我很想再开口为自己分辩,但一张嘴笨得不能再笨似,实在不知道应从何说起。开开合合的嘴,怕是看在人家眼内,像只鸡泡鱼,可怜巴已、傻瓜兮兮的,简直不知所谓。
金家奶奶瞪我一眼,摇摇头就说:
“分辩呢,可不必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到天黑,也还得不出个什么水落石出来,大嫂,你回去管自己的功夫好了,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一声特赦,我就垂头应命而去。
人才踏出翁姑的房间,眼泪就涌出来,如闷热翳至极的天气,忽尔骤降甘霖,雨势滂沱,难以遏止。
我伏在睡房的床上,足足哭了一个上午。
连午饭都错过了,没有到厅上去吃。
午饭时分过后,健如跑进我睡房来看我,歪着头问:“大姐,你怎么躲起来不吃饭了?”
我一回身,看见是健如,心上就有气。
真想揪起她来痛打一顿,以发泄心头之恨。
完全是只造谣生事的小狐狸。
可是,少年十五二十时的我,心上既不澄明,嘴也实在是笨,想好了要说的话,没有一半能说出口来。
一般的反应,总是涨红了脸,干着急。
“大姐,他们说,你在生我的气了,我说怎么可能呢?大姐是顶疼爱我的,否则也不会把我带到姐夫家来小住了。
我可没有听信那些人的话,离间我们姐妹俩的情谊。我看呀,大姐,”健如说起这番话来,神情认真而又老成,跟她的年纪很不相配,“这金家是食好穿好住好的地方,偏就是里面的人有些不好,把是非当人情,害得家无宁日。依我看,我们姊妹俩先要团结,别听人摆弄,这是第一步。然后,要有商有量,应付他们,这是第二步。总之,大姐,一步一步地来,先别着急,乱了阵脚。”
被健如一轮说话,讲得我闷气消弭一大半。
到底是切肉不离皮,我若不信自己的亲妹子,还信谁?
当时,我对于身边所有的人,都是过分地大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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