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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拒。在我看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他的抗拒。可是,他抗拒什么呢?
他想了想,好像下了决心似的对我说:“谢记者,真是对不起,我想来想去帮不了你什么忙。这么多年我主要是收集民歌,打仗啦政治啦什么的不是老百姓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他看我不说话,继续说:“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
如果说一个小时前我还想和铜寿分手的话,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我逐渐感到好奇。我感到铜寿坚硬的眼神后边,他的灵魂象一只悲凄恐慌的小老鼠,伸出头来说:不要碰我!
夜里十一点,我拨通了穆易家里的电话。我知道这个时间打电话很不礼貌,可是我心情沮丧,一大杯速溶咖啡让我更加自怨自艾,我甚至对这次采访都充满怀疑,我相信在很多人眼里,这是愚蠢、可笑和冲动的。我为什么冲动呢?为了六十年前的一张美丽的照片吗?我根本不认识她,而且永远不会认识她。
“顺利吗?”穆易的声音清醒有力,看来他还在自己的斗室里伏案写作。
我报告了在这里的情形,但是我特别倾诉的是我的困惑,这种困惑一直伴随着我,当我来到太行山采访八路军总部突围战役的时候,这种困惑走到了极端,我甚至感到了恐惧。
“如果我到太行山贩卖柿子,所有的人都会理解我,他们会认为我是一个实干的人,但是我寻找的是一场过去的战争,哪怕它是史诗,别人也会认为我是脑筋有点儿问题、不切实际的人”。
穆易好像没有听我唠叨:“你刚才提到铜家峡,这位艺术家是铜家峡人?”
“是啊,怎么啦?”
“他没说错,”穆易斩钉截铁的说,“1942年,也就是总部突围那一年,铜家峡二三百口人全让日本人杀光了,这是一件有名的惨案。”
“全死了?”我疑惑的问,“你的意思不至于说铜寿是一个鬼魂吧?”
“当然不是,”穆易说,“我是说他没有骗你。这个地方后来就荒芜了,如果有人,也是解放前后陆续迁过去的,他们当然不会了解情况。”
我突然惊醒的时候,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突然感到恐惧,怔忪之间,突然听到了一声嘶哑的哀嗥!非常清晰,仿佛在我的身边,又仿佛在不远的什么地方。那声音那么悲伤,那么恐惧,使我情不自禁的颤栗了一下。我拧开灯,声音消失了,四周充满寂静,我可以在这种寂静中听到我的心跳。后来我一直回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它让人无法相信一个活的生物,会发出这样的悲鸣。那一刻,我相信了灵魂的存在,因为灵魂在沉沦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让人血液凝固的声音。
我冲出门,过道是昏暗的,只有门洞里亮着一盏灯。我忽然想起,这个招待所里人很少,这层楼里可能只住着我和铜寿!我想起救星似的大喊起来:铜寿!铜寿!
我背后的一扇门打开了。铜寿伸出头来看我。
一切都很安静。我听到楼梯上女服务员说话的声音,还有人边走边打哈欠,那可怕的声音没有了。
我呆在那里不知所措,我感到铜寿惶惑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该睡觉了。”他说。
早餐的时候,铜寿对我说,他要赶八点钟的长途汽车。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突然感到歉意,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因为朋友的一个电话,就不得不做他没什么兴趣又力不能及的事。我说:谢谢你了,以后到北京去玩儿吧!
铜寿沉默了一下,他的脸色似乎更憔悴了。
“我到铜家峡就打电话给你。可能有一个人知道你想了解的事儿。”他说。
“谁?”
“杨太婆。她是铜家峡最后一个活着的人。还有一个人,就是——我。”铜寿往门外走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我有很多年没有回铜家峡了,我只能试试看。”
追我魂魄(4)
铜寿走后不久,我就听到楼下有人粗喉咙大嗓门的叫我名字。跑下楼一看,服务台那儿站着一个留平头的男人,手里挥舞着一卷纸,他说他是县政府的,给我送一份北京的传真。
没想到是穆易发过来的,他真有点钻头觅缝的办法。
这是一份1942年《新华日报》的影印件。上面写着:
日寇制造铜家峡血案真相
记者陈辉报道:5月29日,日寇在对我大扫荡中,屠杀了太行山铜家峡村215名村民,其中有几个月的婴儿,也有七、八十岁的老人,这是日本帝国主义欠下我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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